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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是老龍別墅打過來的,可能是任一師或者老龍。」我看了一眼電話機的液晶屏,手指按在話筒上,沒有立即接起來。

  「也許,這是我們的機會。」方星似乎比我更冷靜,笑著替我拿起話筒,送到我耳邊來。

  「小沈,下午有沒有時間?泰國朋友剛剛送來一些珍貴的暹羅藥材,請你過來幫我鑒別一下,順便看一下她們母子是否平安。呵呵呵呵,一小時後,我派車子過去接你,咱們不見不散,好不好?」

  仍舊是老龍的聲音,除了和和氣氣的朗聲大笑,我聽不出任何破綻。

  方星的眉倏的揚了起來,略一沉思,向我做了個「好」的手勢。

  我緩緩地回答:「請多給我一小時,從巴格達回來後,一些私人信件需要處理一下。」時間是一個關鍵問題,九大神偷需要提前準備,兩個小時並不寬裕。

  老龍痛快地答應了:「好,三點鐘過來接你,然後晚上在我這邊吃飯,有幾個泰國妞很不錯,介紹給你認識。」

  放下電話,方星反而更沉得住氣了,走到廚房去,有條不紊地找出咖啡、方糖和鮮奶,動作緩慢地沖了兩杯咖啡出來。

  從現在到三點鐘,其實已經不到完整的兩小時了。

  「我們必須冷靜地喝完這杯咖啡,讓情緒平靜下來,然後才能判斷那是陷阱還是一個大好機會。」她仰面長歎。

  的確,在我們的計畫剛剛成形時,老龍的電話便及時打進來,等於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往往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就會跟陷阱、誘餌聯繫在一起。

  「我出去打個電話,其實所有人的準備工作只需半小時就夠了,進入地鐵通道的路線也已經擬定好。昨晚一切事,只需一小時,所以,時間上足夠用,我們至少有三十分鐘時間可以用來判斷對方的意圖。」她取出電話向外走,順手抽了一張餐巾紙,抹去嘴角留下的油光。

  老龍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從他一味忍讓鬼見愁的那一幕可見一斑。

  我在想,如果他瞭解到方星糾集人馬的真實意圖後,會怎麼想、怎麼辦?他敢不敢冒著與方老太太火拼的危險對方星下手?

  方星只過了一分鐘便回來了,苦笑著搖頭:「母親的電話打不通。」

  我知道關伯是乘方老太太的車子離去的,順手撥打他的電話,聽筒裡傳來的竟然也是忙音。

  「最近他們好像在背著我密謀一些事,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關掉電話呢?」方星無奈地連聲歎氣,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決定了嗎?」牆上的錶針已經指向一點四十分,如果需要動手的話,馬上就得發佈命令了。我問她的同時,其實也在自問,對這種非此即彼的二選一難題無法進行判斷。

  「如果是陷阱,我們會損失什麼?有沒有辦法把損失降到最低?如果是機會,我們在什麼時候下手最合適呢?」她皺著眉喃喃自語。

  我進入地宮去給那女人平脈時,任一師始終在旁邊監視著,我連一秒鐘的獨處時間都沒有,一直到離開別墅。可以想像,那地宮裡是有無線電信號遮罩措施的,沒辦法與外面的人聯絡。唯有如此,才會絕對保證秘密不會外泄。

  沒有電話或對講機,我甚至不能通知地宮外的人什麼時候進來,他們總不能冒冒失失地破牆而入吧?

  「我決定了,做。」方星甩了甩頭髮,指向時鐘,「你進入別墅之前,我們需要通電話進行最後一次對表。九大神偷從地下道進入老龍的地宮時,會選擇在四點三十分,然後用五分鐘結束戰鬥,原路返回。我們沒辦法把打破的牆壁補得跟原來一樣,所以得手約等於暴露,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撤離。你進入地下道的目的,便是掩護他們,如果陪同你的人發出警號之類的,就全得由你處理了。」

  我平靜地點點頭:「好。」

  人生總有需要冒險的時候,無論觸怒老龍有多兇險,我總要努力試一次,因為那靈環有可能牽出父母失蹤的線索。

  「居爺會替每一個人易容,變得自己人都認不出來。所以,我們規定了一條辨識暗號,情況從容時,從一數到九;情況糟糕時,從九數到一,依據語速不同來確定狀況的緊急程度,請一定記住。好了,我去準備,祝大家好運吧——」她大步走出小樓,幾秒鐘內便消失的大門外。

  我是一名醫生,唯一需要準備的,就是調息靜氣,把胸中翻翻滾滾的焦躁排遣出去。

  「喵嗚」,似乎有貓的叫聲傳來,我望向籬笆牆,卻什麼都沒看到,不由得暗笑自己有些神經過敏了。從鬼墓立刻之後,我的耳邊時常聽到貓科殺人獸「嗚嗷嗚嗷」的叫聲,仿佛像神經衰弱病人慣有的耳鳴一樣。那些怪物給我的印象實在太深了,睜眼閉眼怎麼都忘不掉。

  回到港島後,觸景生情,我總會想到梁舉的慘死。或許我們看不到的陰暗角落裡,的確藏著那樣一隻怪物,晝伏夜出,食人吸血,以屠戮港島市民為樂趣。

  「唉,港島不是鬼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在千萬幢高樓大廈間把怪物找出來,並非一件易事啊——」

  回想起來,方星具有天生的探險家氣質,任何時候都能擺正心態,在有限條件下爭取最大限度的利益。瘋人鎮變成天然湖之後,可能很少有人會產生掘地挖金的念頭,特別是明白那下面充滿了殺人怪物的情況下,但她卻立即著手準備,沒有一絲憂懼或者怵頭的意思。

  假如能把紅龍的寶藏全部挖掘出來,那麼我會對方星的慧眼、蕙心萬分佩服,因為只有一個超級投機者才能完成這一點。

  三點鐘,老龍的車子準時抵達小院。

  我給關伯留了條子,然後一個人輕輕鬆松地上車,無牽無掛,無憂無懼。司徒開的死,曾經帶給我極大的震撼,就算有再多的錢、再高的名,一旦撒手塵寰,便什麼都不復存在了。他一直都想多生幾個兒子,以求二十年後子孫滿堂,其樂融融。

  在替老龍做說客之前,他便有了退隱江湖的打算,要攜帶家眷移民加拿大,去過逍遙灑脫的平凡日子。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家紙草店的門口兩側竟然掛著這樣兩句文不對題的話。文天祥的名句是寫給那些為國家、為大眾捐軀的人,而非默默出生、默默赴死的升鬥小民。

  最近一段時間,我看過太多人的慘死,漸漸的都有些麻木了,畢竟鬼墓下麵幾天之內就有數千人無辜而歿,歎息都歎息不過來。

  「沈先生,龍爺說,直接去主樓後面就行,你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他確認一下?」年輕的司機從後視鏡裡偷偷觀察著我。今天上午老龍在方老太太面前鎩羽而歸,可能這年輕人也能看出一些苗頭。

  我拿起車載電話,撥了老龍的號碼,聽筒裡照例響著幾個女孩子燕語鶯聲撒嬌的動靜。

  「小沈,你先去看看她們母子倆,然後回主樓來,這裡早就備下了好酒佳餚、上等美女,就等你這位男主角瀟灑登場呢。讓司機小白陪你,有什麼事,讓他辦就好了,一師能做的,他都能做,哈哈哈哈……」

  很多時候,老龍在電話裡的大笑有「端茶送客」的意味。

  我緩緩地回答:「好,一會兒見。」

  老龍和任一師不出現,似乎對方星的計畫更有利,我的心情也變得更輕鬆了。

  車子平穩地駛上通向別墅的私家道,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小兄弟,最近怎麼沒見任一師任先生?上次他答應我約個時間切磋一下武功,現在怎麼看不到他了?」

  他從後視鏡裡向我笑了笑:「任先生被另外委以重職,暫時不在別墅裡了。」

  我「哦」了一聲,連連搖頭:「真是遺憾,遺憾。」

  印象當中,任一師的武功和心智都很了得,而且說話行事都沉穩得近乎陰險,是一個少見的大敵。

  車子過了別墅大門後,直接繞向主樓背後,停在那一連串石屋前。年輕人下車,殷勤地替我打開車門,然後從口袋裡取出了一長串鑰匙,依次開門。這個「青龍白虎龜蛇大陣」還沒有變,最後一個房間裡的靈環、黃金短劍、黑色面具、和埃及古書仍在。

  我控制著自己的眼神不去看那鐲子,只是平靜地目視前方,免得引起年輕人的注意。

  「以前,只有任先生才能進入這裡,據說這四件寶貝都貴重到了極點,每一件都價值過億。沈先生,你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對這種說法贊同嗎?」

  年輕人小白停在那只放著靈環的玻璃櫃前,凝視了足有兩三分鐘。

  我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只是一名醫生,對這些事不太注意。」這句話半真半假,自己的確對短劍、面具、古書不在意,但卻非常在意這只靈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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