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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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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跟戈蘭斯基直接交過手,暫時不知道他的實力究竟如何,不過我有預感,他一定會成為我的勁敵。 飛機降落在港島啟德機場後,我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關伯,原意是怕他擔心,但很明顯,他的語氣非常輕鬆:「小哥,有人送了一個巨大的包裹給你,上面沒有簽名,但做了高額貨運保險,應該是件貴重東西。方小姐跟你在一起嗎?我想跟他說話。」 我握著話筒的姿勢立刻變得僵硬起來,自從方星出現,關伯的注意力似乎一下子從我身上挪開了,幾乎三句話之內就要扯到她的身上。 方星坐在另一台公用電話前,正在與人通話,神情非常冷峻。 我聽到她反復提及「九大高手」這個名稱,並且再三叮囑電話的另一方要火速派出眼線,找到「九大高手」,然後心事重重地收線。 「方小姐,關伯想跟你通話,方便嗎?」我被關伯弄得莫名其妙,但還是遵從他的話,把聽筒遞給方星。 方星立刻換了一張笑臉,謙虛而不失熱情地與關伯交談了幾句,便道了再見後收線。 「母親與關伯見過面了,兩個上一代叱吒江湖的人物在一起,有太多太多共同語言,幾乎每天在一起吃茶聊天、切磋廚藝。我真是很佩服關伯,一雙拿慣了砍刀長槍的手,竟然無師自通,變成了廚房裡的絕頂高手。」方星心事重重,但仍然勉強保持著笑容。 「要不要先回我的住所去?有人寄了東西給我,我懷疑跟唐槍有關。」那仍然只是直覺,在港島生活了那麼久,除了送報紙、送帳單這類日常雜事外,真正給我寄送有價值東西的人,只有唐槍一個。 方星沉吟了一下:「其實……我們有很多事要做,達措靈童那裡也許……算了,先去看那包裹吧。另外,飄泊了那麼久,真的很想有一鍋好湯、一餐好飯犒勞犒勞自己,而且是帶著家庭式的溫情。」 這一次,她臉上的笑是發自內心的,絕不勉強。 計程車停在巷口,還沒進小院的門,已經有一股「天地人三才羹」的悠悠香氣隨風而來。小院內外的籬笆牆上,藤蔓植物鬱鬱青青,旁若無人地肆意攀爬著。 方星長歎:「家的感覺真的很好,是不是?」 我很久沒有長時間離家了,這一次重回家門,驀然有了一種「天不夠高、海不夠闊」的局促感。家的確充滿了溫暖和愜意,但我隱居在此太久了,再待下去,恐怕連展翅高飛的力量都會失去。 「在想什麼?」方星替我推開樓門,不等我回答,已經快步穿堂入戶,直奔廚房而去。 「我在想,好男兒志在四方。」我默默地在心裡回答她的話。一個男人,生於天地之間,並非媒體上強調的「事業為重」,而是必須尋找到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使命,並且排除萬難去達成它。 「每個人都是帶著某種使命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我的使命呢?是什麼?」我的目光掠過八仙桌上擺著的骨瓷茶具,忽的記起了達措靈童到訪的那一夜。他對自己的使命一知半解,但是一直都沒放棄追索,即使身中劇毒,仍在努力抗爭著。 「小哥,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十分鐘後就關火開飯!」關伯沒出廚房,爽爽朗朗的笑聲已經伴著方星的驚喜叫聲直飛出來。 「哇,是江北星月樓的名菜『醉裡挑燈看劍』——關伯,我真是、真是太佩服你了……」方星又笑又叫著,像個被寵壞了的孩子。這一路,她壓抑得太久了,如果能在關伯面前放鬆一下,也是一件好事。 我走到廚房門口,方星已經迫不急待地盛了一小碗湯,閉著眼睛,鼻尖湊近湯麵,臉上露出陶醉之極的表情。 「小哥,先去洗澡換衣服——」關伯仍然很關心我,但只限於「關心」,對方星的那種感情,則近乎「溺愛」。 我點點頭,不過並沒有去臥室,而是轉入了書房。一個一米見方的正方體大箱子擺在書桌旁邊,上面貼著的黑底黃字英文標籤非常醒目,竟然是來自巴西的里約熱內盧。箱子正面貼著的托運清單上並沒有太多的說明文字,最能引人注目的就是貨物保險的那一欄,保險費兩千美金,被托運物品價值六千萬美金。 托運方簽字的位置空著,看來是對方故意沒有留下自己的姓名,這種做事方式,擺明瞭就是唐槍的作風。放在以前,我會笑著拆封,看看這傢伙又給自己寄了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而現在,我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最底,喉嚨也哽哽得非常難受。 「怎麼?是不是唐槍寄來的?」方星出現在門口。 「對。」我長歎了一聲,在書桌前的轉椅上落座。從前我曾兩次收到過這種大箱子,有一回裡面裝的是一套完整的西班牙牛骨,另一回則是日本海墓裡挖掘出來的古代高麗珍珠袍,都給了司徒開,最終流入港島的古玩拍賣時常。 「我覺得裡面會是唐槍的遺物,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古董。沈南,不要讓個人情緒左右你的思維能力,我覺得唐槍身上的疑點頗多,他燒掉那份資料的同時,竟然向你開槍,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喪心病狂的表現。還有,他說冷七要動那秘密只是一面之詞,我們必須聽完那錄音帶再綜合考慮——」 方星忽然停住,走近桌子,慢慢抱住我的肩膀。 有那麼一刻,我覺得兩個人的心貼得極近,而且都已經疲倦得無以復加,仿佛隨時都會精力枯竭而亡。 「我知道你很累,吃完飯,我們暫且休息幾個小時,然後同時聽錄音、拆唐槍的包裹,可好?」她附在我耳邊柔聲低語。 我還來不及回答,關伯已經一步闖了進來,忙不迭地尷尬著大笑:「吃飯吃飯,一會兒我出去走走,你們慢慢商量正事。」 方星落落大方地起身,牽起我的手,對關伯的竊笑絲毫不以為意。 這頓飯,我和方星吃得很香,畢竟在沙漠裡只吃壓縮食品,胃都快給撐壞了。 關伯卻吃得很少,不停地翻起手腕看表。我這才發現他剛換了一塊歐米茄的新表,並且是價值不菲的二零零六新款,價值兩萬多港幣。 「小哥,你們慢用,我出去走走,出去走走……」飯只吃到一半,他便拿起餐巾擦嘴,提前離席。 我聳聳肩,對老頭子的反常現象有些不解。就算他和方老太太重續舊好,總不至於像年輕人那樣動不動就坐立不安吧? 方星關了餐廳裡的大燈,只留一盞水晶壁燈,然後把書房裡的唱機換上了一張老唱片,竟然是老一輩歌星裡最具人氣的鳳飛飛的歌。那是關伯的珍藏,不知怎麼肯交出來給方星欣賞,總之,每次看他對待方星的態度,我都會有忍不住吃飛醋的感覺。 「老歌令人懷舊,當一個人懂得懷舊時,就證明他已經徹底老了。關伯和母親,都是一樣。」方星回到桌前,臉上再次爬滿了愁容。 我沒有應聲,沉默地搭住了她的右腕,覺得她的脈息平穩而強勁,沒有任何異樣。 方星說過,她預感到了自己的末日,但她不是帶著活佛轉世技藝的達措靈童,所以有些話並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 「我希望母親和關伯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你呢?」她凝視著我。 「每一個人都要有圓滿的結局,我保證。」我的話裡帶著另一層意思。 「可是,你是凡人,不是上帝,做不到逆轉乾坤、顛倒生死的大事。我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死去,除了眼睜睜看著,我們又能做什麼?」她猛的起身,險些碰翻了面前的水杯,揮著手臂大聲說,「不管了,去看唐槍和冷七留下的那些資料吧!」 拆開那包裹之前,我小心地巡視了小院的周圍,並且用望遠鏡仔細搜索了對面的樓頂和所有住戶的陽臺,確信沒有人在注意這邊,才把書房的窗簾關閉。小樓裡所有的窗簾都是加了雙層遮光布的,從外面望過來,一點燈影都沒有。 我掂量過包裹,重量約有二十公斤左右,至少不會是另外一塊大石頭。 方星已經利索地找到了抽屜裡的答錄機,把那卷微型帶子放進去,隨即按了放音鍵,冷七的聲音響起來:「沈南,這應該算是我的遺言,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會死在『噬血寮』的槍下。真是奇怪,我在被自己的好友追殺著,東躲西藏,朝不保夕,說出去會有人信嗎?包括你,沈南,你會相信嗎?」 我取了剪刀過來,剪開厚實的封箱膠帶紙,打開箱蓋,裡面又有一層紙箱,然後才是一隻黑色的真皮文件箱。 方星伸手去掀文件箱上的銀色搭扣,卻被我一把格開:「慢,讓我來。」 她不瞭解唐槍,因為唐槍最喜歡捉弄人,會在某些地方塗些無傷大雅的毒藥,專為對付那些企圖從箱子裡偷東西的郵差們。我俯身嗅了嗅那箱蓋,先取來了一副加厚型塑膠手套戴上,才按下搭扣,把文件箱掀開。 「搭扣上塗著一種來自蘇門答臘的『癢粉』,一旦沾到皮膚上,會讓人癢上三天三夜,無藥可救。」我沒有責怪方星的大意,只是擔心她又一次變得心不在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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