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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方星的突然出現,猶如一個沉甸甸的砝碼,一下子把關伯心裡的好惡天平壓得失去平衡了。只要是對方星有利的,就立即執行;對她不利的,立刻拒之門外,永不放入。

  「沈先生,我該走了。梁醫生去世後,學校裡人心惶惶,原先歸他領導的研習生們全部要求換班。到昨天為止,警方的第一輪調查剛剛結束,沒有公佈明確結果。希望他們能早日把兇手緝拿歸案,以祭奠梁醫生在天之靈。」

  她的語調越來越沉重,摘去眼鏡,輕輕擦拭著腮邊流下來的眼淚。

  梁舉的死不能不說是港島醫學界的巨大損失,當天淩晨他給我打電話時的情景又一次逼真地浮現上來,十條脈搏的孕婦、實驗室儀器上淋淋瀝瀝灑著的鮮血,還有那些恐怖怪異的抓痕——「殺死他的到底是什麼怪物呢?」

  我黯然長歎:「狄薇小姐,我去拿支票給你。」

  狄薇搖著手惶恐後退:「不不,沈先生,上次你已經付給我太多的錢了,我只希望以後如果有什麼埃及文字資料需要翻譯的話,還記得找我,我一定不遺餘力努力做好,再見。」

  她又向我鞠了一躬,轉過身子,逃一樣地快步走向小街盡頭。

  當下的港島,像她一樣重義不重錢的女孩子越來越稀有了,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我心裡才會有一點點欣賞她。

  我走回書房,看到方星正在電腦前忙碌著,臉色已經平和了許多,但是眉心緊鎖著,似乎心情頗為焦慮。

  「我已約了老杜,下午五點鐘去他那裡。」她的雙手在鍵盤上劈裡啪啦地敲打著,頭也不抬。

  「達措怎麼樣?情況有沒有惡化?」這也是我所關心的問題。他腦子裡儲藏著的資訊,或許會對揭開全部真相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沈先生,你是關心他本身?抑或是關心他身體裡的秘密?」方星淡淡地笑起來,一下子戳中了我的心事。

  我走到茶几前,打開了檔袋,一縷發黴的味道飄了出來。當我伸手掏出那些羊皮紙和打印紙時,方星詫異地轉過了身子:「那是什麼?唔,是埃及來的古代文物嗎?」

  羊皮紙上,是用黑色的炭筆描繪著的象形文字,筆劃粗糙,極不嚴謹。從紙質的腐朽程度、字跡的浸潤程度來看,年歲的確久遠。

  梁舉不是考古學家或者盜墓者,拿到這東西的機會並不多,只能是別人轉送給他或者是從市場上收購到的。

  方星推開轉椅,慢慢地踱著步過來,在茶几上把所有的羊皮紙全部攤開,總共十三張。令我覺得奇觀的是,紙上的字跡非常潦草,似乎寫字的人是在一種極度慌張的情況下完成的,好多常見的象形字竟然筆劃不全,幾乎成了草書。

  「這是梁舉的東西,他把它們交給助手狄薇翻譯,文稿未完,人就已經先死了。」梁舉的死訊曾在港島各大報紙上連篇累牘地報導過,想必方星不會忽略。

  「咦?那是什麼——」她指向茶几上的第三張羊皮紙,在很多代表動物的符號圍繞下,中間有一個金魚缸一樣的東西,體積是普通符號的四倍。

  我們倆的手幾乎同時摁住了那張紙,金魚缸的內部畫著很多亂七八糟糾纏在一起的細線,口上則畫著像是熱氣蒸騰而起的豎向彎曲線條。

  「一鍋熱湯嗎?」方星的手指慢慢地拂過那些細線。

  我立即搖頭:「不,不是,它們應該是——」在狄薇的翻譯稿上,這個符號被稱作「空氣之蟲」。她細心地在每一張文稿上都標注了頁碼,並且一一對應。不過,寫下這堆象形文字的人下筆實在太潦草了,難怪方星會把它看作一鍋冒著熱氣的湯。

  方星拿起那疊翻譯稿快速翻閱著,我走到廚房去沖咖啡。

  「小哥,方小姐說她要離開港島一段時間,你會不會跟著一起去?」關伯神神秘秘地湊近我,不斷地擠眉弄眼。

  我斷然搖頭:「不會,關伯,方小姐有自己的生活,不見得非要跟咱們攪在一起,難道你忘記她的真實身份了?」以方星的背景和家世,應該能找到讓所有女孩子羡慕欲狂的白馬王子,而不一定非要選擇我。

  「不過,小哥,她說很喜歡能與你一起同行的,發自內心的那種渴望。這樣的機會你再不立即抓住,很可能就……」

  水開了,黑色的咖啡末在杯子裡瞬間釋放出一層灰色的泡沫,廚房裡隨即飄起黑咖啡的醇香。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關伯,至少在我拒絕了方星「一起去鬼墓」的請求後,已經把思維的重點轉移到盜取靈環上來了。

  「快來,沈先生,快來!」方星在書房裡大聲叫起來。

  我端起杯子回書房,不理會關伯的長籲短歎。他想把當年對方老太太的感情全盤平移到我和方星身上,這一計畫只怕要徹底流產了。

  「在這裡,翻譯稿上說,有一位來自東方的王從天而降,收服『諾達斯』,豈不正是所羅門王以銅瓶封印魔鬼的故事?古埃及神話中,幾乎沒聽說過有以瓶子為武器的神,縱觀中西古今,也就只有所羅門王與瓶子有關,是不是這樣?」

  我遞了一杯咖啡給她,無言地盯著那個金魚缸一般的符號。

  它讓我想起了在一張納蘭小舞的照片,就在葉家別墅三樓保險櫃門外的那面牆上。不過,她手裡是真實可見的玻璃金魚缸,上面還寫著象形文字,與這個符號不可同日而語。毫無疑問,在古代埃及是沒有玻璃器皿的,或許只是我的聯想能力太豐富了。

  翻譯稿的題目是「埃及聖靈、空氣之蟲」八個字,埃及做為地球歷史上的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在那片遍地黃沙的土地上,的確是誕生了無數令現代人歎為觀止的奇跡。這種能改變動物基因的「空氣之蟲」就算拿到二十一世紀來,也是絕對當之無愧的高科技產品。很難想像,古代的女祭司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呢?

  「在想什麼,沈先生?」方星覺察到了我的沉默。

  我搖搖頭,自己腦子裡的東西扯得太遠了,多說無益。既然決定了跟她分道揚鑣,就不必牽扯到更多詭異事件,免得分她的心。如果葉家別墅裡的保險櫃與「空氣之蟲」有關,勢必牽涉到納蘭世家的「魘嬰」,從而把鬼手達、鐵蘭也一起拉扯了進來。

  「越南的『納蘭世家』怎麼可能知道『空氣之蟲』呢?梁舉要狄薇翻譯這份資料,難道自己手裡也有這種神奇的東西?」

  這些疑問還是留待自己慢慢追索吧,方星要去鬼墓綠洲,思想越集中越好,一旦分心,後果不堪設想。

  「沈先生,你不會重新變得敝帚自珍起來吧?咱們說過要資料共用、利益共用的,對不對?」方星很聰明,不會放過我表現出來的任何疑點。

  我取出抽屜裡的索尼數碼相機,把所有的文字依次拍了下來,做為備份資料,然後將茶几上的紙張收起來,放回檔袋裡,遞給方星:「方小姐,如果你對它們感興趣,現在就可以送給你拿回去慢慢研究。我只是睹物思情,看到與梁舉有關的物品心情悲痛罷了,請別多心。」

  方星彈了彈指甲,翹起嘴角一笑:「不必,在你去廚房的時候,我已經拍過了,而且是反正面無一遺漏。這些東西,我提議送給何東雷如何?他是員警,可以對任何疑點進行反復勘查,如果能起到打草驚蛇的作用,咱們或許可以坐享其成呢——」

  她像一個極度高明的棋手,絕不放過戰局中的任何一顆棋子,務求物盡其用,發揮每一招的最大利用價值。

  「很好,何警官能拿到這些資料,一定欣喜若狂。」我不想過多地表現出對她的欣賞,只輕輕地點了點頭。如果警方能把古埃及羊皮紙的來歷調查得一清二楚,我們只需養精蓄銳,靜等結果就好了,不必事無巨細,全都親自去做。

  對我來說,方星是個最聰明、最合拍的工作夥伴,大家合作,任何事都能事半功倍。不過,話又說回來,一旦與這樣的高手反目成仇,她也將是我平生遇到的最危險的敵人。

  我打電話要快遞公司的人過來,把資料送去警局,面交何東雷,忽然有一身輕鬆之感。

  方星的這個決定,能夠把大量調查取證、推理分析的工作轉交給員警來做,有了最終結果後,她只要略施小計,把警方的研究成功借用過來,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沈先生,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竟然令梁舉醫生的助手也變成了你的助手?要知道,同行是冤家,而且這些資料看上去價值不菲——嗯,我倒是很佩服你的個人魅力,只是希望有一天不要過多地沾惹情絲,成了眾位元美女唾棄的物件,呵呵呵呵……」

  方星的話帶著一絲醋意,讓我也跟著微笑起來。為了這些資料,我曾開了支票給狄薇,當然沒必要明說出來。

  「方小姐,如果你執意決定去鬼墓探險,那麼我只能預祝你大或成功,等你凱旋之後,開香檳為你慶賀。我還能幫你什麼?請儘管吩咐。」

  我知道,鬼墓之行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否則無情也不會在電話裡表現得那樣傷感了。

  方星聳了聳肩:「不必了,我不喜歡強人所難。沈先生,我有一個說不上來是吉還是凶的預感——達措腦子裡藏著很多你我都感興趣的資料。你是醫道高手,能不能坦白告訴我,現在的情況下,如果解除他的冷凍狀態會發生什麼意外?」

  她臉上又浮起了迷惘的沉思表情,自從達措中毒之後,她經常會不知不覺露出這副表情。

  「這個問題應該去問老杜才對,他對於零度艙的控制得心應手,應該能清楚地預見到事情的結果。」在西醫方面,老杜是港島首屈一指的權威,這一點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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