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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葉溪開了二樓的壁燈,繼續盤旋向上,見我一直保持沉默,忍不住再次開口:「沈先生,你真的聽到了那些聲音,我怎麼一點都沒聽到?」

  我無聲地笑了笑,警覺地向二樓右側長廊裡逡巡著。到處都是幽深的黑暗,角角落落裡不知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沈先生,三樓上的佈局稍稍有些古怪,不過那是以前爸爸特意請了風水師勘察之後修改的,請不要見笑——」

  盲文一直隨著樓梯綿延上升,我的左手始終按在欄杆上滑行,粗略地辨別出那是一種非常複雜的封印咒語,其中出現最多的是「黑、死」兩個字。以我對異術界各派咒語的認識,鑄在欄杆上的這些,根本不屬於港島範圍內的任何一派,甚至不像是中國高手書寫符咒的常規筆法。

  用作「封印」的咒語,絕大多數不是空穴來風,必須要有值得封印的確切東西、確實理由,才會謹慎寫下來。至少,在欄杆上毫無理由地鑄刻上咒語,是絕對背離異術界規矩的。

  三樓上一片寂靜,葉溪走完樓梯的最後一級,舉手按下牆上的開關,頭頂的幾十根日光燈同時亮起來,光線之強,刺得我的眼睛微微作痛。

  「抱歉沈先生,當初的燈光設計做得也很……必須一亮全亮,一滅全滅——」

  眼睛適應強光之後,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正面牆上懸掛著的一幅近兩米高的真人黑白照片,一個穿著白紗裙、系著白色腰帶、長髮上打著白色蝴蝶結的女孩子笑吟吟地對著我。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她的形像極富立體感地表現出來,似乎呼之欲出。

  三樓的格局非常奇怪,迷宮一樣分佈著曲折的隔牆,把空間分割得亂七八糟,視線所到之處,全部是牆壁和照片。

  所有的照片上,都是那個一身白的女孩子,唯一不同的是,她手裡握著的工具沒有兩張是相同的,有的是劍、有的是刀、有的是羅盤、有的是拂塵,也有木魚、金鐘、禪杖、經卷,不一而足。

  「這是我的小姨,媽媽的親妹妹,她的名字,叫做『納蘭小舞』。」葉溪的聲調有些淒切。

  細看過去,畫中人的眉目,依稀與葉溪相似,只是那雙帶著男性倨傲氣質的劍眉,每每流露出剛直不屈的豪俠氣息。

  納蘭小舞,是個很好聽的名字,而且聽上去似乎非常耳熟。

  我橫向踏了幾步,已經明白,風水師在這層樓上設置的是一個「正反九宮八卦陣」的變數格局。從樓梯上來的人,筆直向前,可以從「生」門直入大陣的核心,進退自如,不受任何羈絆;但是被困在陣中的人,要想突圍出去,卻是非常困難,至少要按照周易的六十四卦方位變換,每一步重新推算,才能順利破解出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無論是學識多麼高明的異術士,只要神志被別人的陣法所迷,再想退出來就無法自主了。

  「請跟我來。」葉溪低頭看著腳下,小心地單獨踏著印有並蒂蓮花圖案的方磚前進,摒住呼吸,不敢出錯。

  「葉小姐,你要我看的東西,是在陣勢的『死』門旗下?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重重落鎖不說,還要修建這麼詭異的八卦陣困著它?」我停在入陣口,不肯完全相信她。

  左右兩側,各掛著一張納蘭小舞的照片,左邊的手裡握著青龍偃月刀,右邊的則是捧著一卷字跡斑駁的古書。她的眼珠清澈靈動得仿佛隨時都會動起來一樣,其真人一定是個笑一笑就能迷倒終生的大美女。

  我的手無意識地摸向牆面,赫然發現,壘砌這些牆面所用的,全都是精雕細刻的上好花崗岩,並且細密地鑿刻著盲文符咒。「死」字的出現頻率高得驚人,其中一句,竟然羅列了十一個死字,筆劃之間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恨。

  腳下和頂面,也都沒有避免,同樣刻滿了符咒,與異術界不同的是,這裡的咒語都沒有明顯的出處,跟我接觸到的知識完全不同。

  「沈先生,那是一隻大型保險櫃——」葉溪停在了前面的拐角處,她的身影與納蘭小舞的照片並列在一起,真幻難辨。

  我向後退了一步,閉上雙眼,擺脫了照片中女孩子笑靨如花的誘惑力。

  奇門遁甲陣勢,是絕對不可以亂闖的。

  這種神秘法術,由春秋戰國時的鬼谷子首創,一直發展延續至今,高深詭譎之極,不僅僅能夠應用在兩軍廝殺的戰場上,更能隨機應變地佈置於任何地點,殺人於無影無形之中。

  葉溪身在陣中,思想變化肯定會守陣法的影響,身子一閃,已經過了拐角,從我視線裡消失了。

  對於「九宮八卦陣」的一百多個變化,我也曾經認真熟讀過,所以沒有經過太多的考慮,跟著入陣。葉溪做為別墅的主人,總不至於自己佈陣戕害自己吧?

  在陣外看那些黑白照片,只是些美女的影子,一旦入陣,才發現身邊的人似乎全部活了起來,手裡的種種武器,也帶著隱隱約約的殺氣。

  所有的奇異感受中,最強烈噴湧著的,是西北角「死」門位置的陰氣,自始至終噴薄欲出。

  我追上了葉溪,她的臉上已經滴下了冷汗,左手扶著隔牆,緩緩前進著。

  所有的隔牆都是從地面一直延伸到屋頂的,這種佈局輕易讓我聯想到雪域藏廟裡的某些建築物,格局狹隘,但立面尺寸高得驚人,有些地方會超過六米甚至八米。站在小樓外的人,大概永遠都想不到三樓上會是這個樣子。

  「小姐、葉小姐……葉小姐……」我聽到了一個年輕男人的叫聲。

  葉溪茫然地停了下來,低聲答應著:「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我一步邁到她的前面,再經過了一個拐角,前面出現了一扇兩米寬的頂天立地的鉛灰色木門,上面用銀色的筆跡畫著無數彎曲連環的咒語,從地面到屋頂,連一平方英寸的空閒位置都找不出。

  「死、黑」兩個字和扛著鐮刀的死神、嬰兒般邪惡微笑著的魔鬼撒旦是咒語中最突出的四個元素。

  銀色記號筆很少做為民用工具出現,據我所知,按照通常規律,在高輻射危險物上才會使用這種顏色特殊標注出來,比如運輸核燃料、核廢料的船舶或者是陸地運輸核反應原料的車輛上。

  「就在門後面?」我做了一次深呼吸,臉上浮現出微笑。

  情緒太緊張的狀況下,會導致人體做出任何走樣的動作,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微笑卻可以從心理暗示的角度,誘使自己放鬆下來。

  「就在門後面。」葉溪又在抹汗,隨即茫然地追問,「誰在叫我?是小北嗎?他在哪裡?」

  我搖搖頭,她的神志似乎不算太清醒,不過那聲音是來自樓下不假。

  「一定是小北,我熟悉他的聲音。」她喃喃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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