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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不好。」狗子陰鬱地說,「她中風了,癱瘓在床有十年了。」

  「你爸呢?」小宮的心情陡然下落。

  「過世七年了。」狗子答。

  當年,小宮降生時,母親奶水少,而晚生兩個月的狗子母親奶水多。因為小宮父親是管教員警,而狗子父親是刑滿被強制留下人員。於是狗子母親就擔負起了餵養小宮的重任。小宮自小就和狗子玩耍,感情很深。狗子隨父母離開監獄後,小宮再也沒見到他們。今天邂逅狗子,小宮對奶媽的虧欠之情油然而生。他抽出錢包,抽出四百元,說:「狗子,你媽就是我媽。拿著給她老人家買點營養品。」

  「不要。你有心意就夠了。」狗子說。

  「當年,你媽先給我吃奶,才給你吃剩下的。我吃她老人家奶水長大的,盡點孝心還不成嗎?拿著!」小宮動情地說,「改天我去看望她老人家。」

  「六子哥是個好人,我替媽謝謝你了。」狗子說。

  「別這麼說,你要再說我就要鑽地洞了。」小宮留下手機號碼,說,「你趕緊開工吧,跑出租不容易的。」

  狗子早已在某條馬路上招徠載客了,小宮還沉浸在昔日時光中。以前,同在一對乳房下生活,小宮比狗子優越,長大了還經常欺負狗子,好多壞事他出主意,由狗子打前陣,甚至頂罪挨揍。因為出身懸殊,小宮進了監獄工廠做了工人,而狗子卻隨父母到社會上闖蕩了。小宮經常認為自己時運不濟,沒能像哥哥們一樣穿上制服耀武揚威的,再看看狗子,他整天瞪大了眼珠子拉客,沒了命地過街串巷,攢足了租金剩下的才是當天口糧,能抽五塊的香煙就不錯了。和狗子一比,小宮心態安然了。

  老刁人影一晃,小宮打足精神迎接。一輛計程車從眼前劃過停在前方,先前拍小宮車窗玻璃的少婦鑽出車,向小宮方向走來,與老刁會合。少婦攔下老刁激動地說了幾句。老刁頷首,向小宮張望。小宮能想像到少婦對老刁說了什麼,納悶的是少婦為何對老刁說這些。老刁點頭之後走向專車,少婦追隨而來。小宮忽然擔心被老刁責備,暗暗埋怨多事的少婦。

  少婦趁老刁拉開車門沒上車之機,探進一張無比感動的面容,說:「大哥,真的謝謝你了!」

  小宮揮手示意,說:「不客氣!」

  「應該的,應該的。」老刁等少婦縮回了腦袋,才上了車。

  「刁監,對不起,沒請示您我就私自送人了。」上了路,小宮惴惴不安地說。

  「特殊情況嘛!」老刁回望後排座位,回答。

  老刁回答簡潔,表情麻木。小宮確定不了領導有沒有認可司機的行為,但從老刁關注後排座位的細微動作可以斷言,老刁不是很樂意有陌生人坐他車的。

  「媚姐腳好了嗎?」小宮暫時放下心中陰影,試圖轉移老刁的注意力,便問道。

  「能走路了。」果然,老刁面帶晴朗,說,「幸虧你護理得當,否則還難說。」

  「這都是些小常識。」小宮說,「媚姐心裡發慌,忘記了。」

  「你辛苦了。」老刁悶悶地說道。

  「領導辛苦了!」小宮脆嘣嘣地立刻回答。

  老刁有些驚詫地望著小宮,忽而抿住嘴似乎是強行忍住笑,但沒言語。其實,小宮不經大腦而回答,自己也很吃驚:我啥時成了受閱的軍警了?

  老刁在一處摩天大樓前下了車,小宮停車時就想到了老刁對後座的那一瞥,立刻找了家洗車點,裡外清洗了一遍。

  老刁再上車時,掃視一塵不染的車內,驚訝地問:「你洗車了?」

  小宮帶著笑沉穩地回答:「我有潔癖。不洗心裡不踏實。」

  老刁又瞥了一眼後座,狐疑地看了看小宮。其實,連小宮自己都不相信有此怪癖。他愛整潔是出了名的,當初篩選老刁司機時,他這條優點被重點考慮了。但是,潔癖是沒有的,是他剛才憑空強加自己頭上的。

  傍晚時分,小宮載著盛裝下的刁氏夫婦馳往東方國際大酒店。在大堂裡,與諸多監獄同行會合,獲悉今晚是局長宴請幾家監獄的監獄長和政委,遍尋華政委司機不著,小宮便電詢。小賈說正在開車。一刻鐘後,華政委儀錶堂堂地邁著方步步入大堂,旁若無人地直奔樓梯。

  「華頭兒一人?」小宮問隨後冒頭的小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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