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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台下先是一片譁然緊接著就是滿堂掌聲,反應敏捷的主持人立即追加祝辭,之後揚聲道:「現在我們再清冷如風先生偕同未婚妻林瀟小姐上來!也請林鳴雍先生的夫人林梅平女士到臺上來!」

  我只覺掌心綿密地滲出細汗,如風不為人覺察地握了握我的手拉我起身,我的雙腿竟似失了知覺般無法站立,不知怎的卻又在往前移動,此起彼伏的鎂光燈一丁點無礙於我看清臺上父親高大的身形。五味瓶鏗鏘一聲在心底打翻了,辨不出到底是蒜是甜是苦是辣,那短短的幾步路,我卻像是走了一輩子那麼漫長和……艱難。

  心神恍惚之間聽到有人在叫「林小姐」,我失態地「啊?」了一聲,才回過神來,剛才依稀聽到像是有誰讓我談談感想。

  如風將我引到話筒前,唇角一揚就是一抹傾倒眾生的笑:「諸位請原諒,我的未婚妻剛剛還沉浸在感動之中。」他向台下作了個「這就是女人」的表情,惹來一陣輕笑。

  如風含笑看向我:「親愛的,你要和今晚所有的嘉賓分享你的喜悅嗎?」

  我定了定神,雙手交握在胸前,努力展開一個可算歡喜和激動的笑容:「這——真是太意外了,我非常感謝我的——爸——爸,還有——我的未婚夫,謝謝。」

  「喲,這句話我愛聽。」如風笑道,又引來台下的輕笑,他俯首給我一個禮儀親吻,也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著手將我已滑回背後的髮絲又挑到前面,惹得鎂光燈四起,我在如潮的掌聲中回他一個吻。轉身,全身僵硬地走到父親面前,僵硬地親了親他的臉頰,僵硬地低喃「謝謝」,如同一個線控木偶,然後再親吻梅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台下的,只知道如風的手自始至終扶在我的腰際,有力而又溫暖,是我唯一的支柱和倚恃。

  義賣會之後時慈善舞會,待我們回到住所已是午夜,沖洗上床後我開始審問如風:「給我從實招來,整件事是不是你搗的鬼?」

  「冤枉呀!老婆大人。」他的表情享受了莫大委屈。

  「真的不是你?」我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

  「以項上人頭作擔保,」他隨手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無辜的神情和著玩耍的笑鬧,讓人分不親他是真是假。

  「算了,不理你了。」我洩氣,折騰了一個晚上我也累了。

  「這可是你說的,週五晚上八點我約了岳父吃飯,你這個醜媳婦也該見見公婆了。」他迅速避開我飛去的拳頭,捉住我壓在床上噓笑連連。

  「不要理我。」他在我臉上偷香,說話聲可憐兮兮,「我求你了,千萬不要理我。」

  我被他逗的全身酥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倏忽之間腦袋靈光一閃,他的「以項上人頭作擔保」的後續語為「是我」!

  「冷如風!」

  「你這人怎麼這樣,不是叫了你不要理我嗎?唔,我不幹,寶貝欺負人家。」他賴在我身上撒嬌,呵我的癢,「寶貝……好軟……我們再來跳舞好不好?兩個人的旋律……肯定妙不可言……」

  唉,這個男人,真拿他沒轍的。

  曙光初現,又一個清晨我在如風懷中醒來。

  「早上好,夫人。」他親親我的前額。

  「早上好,陛下。」我親親他的下鄂。

  情景依稀熟悉,一下子就憶起了與他共度初夜後的翌日清晨,我忍不住咭笑出聲。世事多奇怪,兜兜轉轉之後結果又回到原來的起點。

  望著他雅俊的臉,我心如鹿撞,不知道現在再去問他那個問題,他的反映將是如何,和以前一樣嗎?還是會有所不同?思忖之間說話不覺已滾到了嘴邊,我掀動嘴皮——呼!我在最後一秒失去了勇氣。他側躺著單手支頭,雙眸闃黑晶亮,似是明瞭我的心思,由似是全然無知,臉上的笑容耐人尋味。

  我嘟噥:「今天天氣好像不錯。」

  「是不錯,適合賴床,不過小懶蟲好像一天都有課。」

  我拿起軟枕封壓他的唇鼻,最討厭他的狐狸面孔了,一笑起來就讓人心裡沒底:「你就不能讓人家多作一會美夢嗎?討厭!」趁他的手還未伸過來,我飛身下床沖進浴間。

  如果人生可以長夢不醒該有多好。

  站在蓮篷下任水沖涮,我的神思恍惚起來,我從來就不是個缺乏自信的女孩,可是而今我卻對什麼都覺得不確定,越是同住的長久我越是分辨不了我何如風險在這種狀況,其中性欲和情感究竟孰輕孰重。明明白白像他這樣在情場中縱橫了十來年早已修煉成精的老手,就算對我再如何喜歡,大概也斷無可能會說出一句即使負盡全天下的女人也不負我,卻為何就是無法收起那份小心翼翼的憧憬呢?又得小心翼翼地蓋掩。是否揭開那層堅強的外殼,我們每一個內在的自我,在面對感情時所流露出來的脆弱同出一轍?害怕自己會不堪一擊。唉——

  我從浴室出來是看見如風正在聊電話,他倒躺著,被單一角蓋在腰際,一雙長腿在腳踝處交蹺悠哉優哉地搭在床頭櫃上,唇邊的笑意開朗專注,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竟未察我的出現。忽然就起了童心想嚇他一跳,我放輕腳步繞出他的視程,從背後無聲息地靠近他,就在我到達床畔時,突兀地聽到他哈哈大笑,然後說:「我想念你,惜。」語氣是我完完全全陌生的正經和誠摯。

  已舉到半空的手再拍不下去。「惜」?一張千嬌百媚的臉在腦中掠過。也許是我聽錯了,也許是「希」或「西」……

  「她?沒什麼兩樣,都老夫老妻了——大概是吧——為什麼?說實話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也許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和她本質相屬。唔——什麼時候,好的,到時再見。」

  他放下電話,眼看形跡就要敗露,我急忙一掌拍下,同時大吼一聲——「喂!」字還未出口不知怎麼回事已被摔在了床上,頭重腳輕好不暈眩!

  「瀟!瀟!」他拍我的臉。

  我睜開眼睛:「老天!謀殺親妻也不是這樣謀殺的啊!」我揉著後腰。

  他松了口氣:「如果我不是已經卸去了一半力道,如果不是這張床,你的骨頭可真要散架。」責備的意味十分明顯。

  「我又不知道會這麼危險,不過是想和你玩玩嘛。」我分辯,他有沒有告訴過我他會柔道空手道還是什麼跆拳道,我哪裡知道他本能反映都這麼厲害?就只會怪別人。

  「好了,這次是意外,以後不會了,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行不行?嘴巴噘的那麼高,要變小豬了。」

  「不想理你。」我爬向床沿,「我決定要離你遠遠的。」我撐著床將腿跨下去,重心淩空之際驟覺足踝一緊,我頭朝下直直摔在地面,一條腿跌在地毯上,另一條猶自擱在床。

  心頭驟覺委屈,淚水阻也阻止不住刹那流了出來。

  他立刻翻身下床:「是不是摔倒了?快告訴我傷著了哪裡?疼不疼?」他動手檢查我的四肢,一臉內疚地說:「對不起,寶貝,我以為地毯那麼厚不會有事的。不哭了,我保證下不為例,好不好?」

  極其少見他如風真情流露,我不禁有些心虛,低頭抹幹眼淚:「我沒事。不和你鬧了,時間到了。」

  「抬起頭來。」他原本著急的神色轉為狐疑,「你有心事。」

  「回來再告訴你,我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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