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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被困在大山裡的賈亞希瑪終日歎息,愁腸百結。

  一日,疆提取出銅砣,對賈亞希瑪說:「你想要的東西就在銅砣裡面。」

  「什麼?」賈亞希瑪木然。

  「佛眼。」疆提說。

  「佛眼?」賈亞希瑪兩眼放出異彩。

  「佛眼。」疆提重複。

  「給我看!」賈亞希瑪幾乎是搶過銅砣。

  疆提從項上取下白魚兒,遞給賈亞希瑪:「這是鑰匙。」

  賈亞希瑪接過白魚兒,卻不知道怎麼用,眼睛看著疆提。

  疆提說:「這只是一半,另一半我留在了岜沙。在小萬年的身上。」

  賈亞希瑪暴躁不安:「為什麼這樣?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

  疆提似乎很冷淡:「小萬年也是我的兒子。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和我們團聚。倘若鑰匙不在他身上,你是不會去找他的,對不對?」

  「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我們完全可以將小萬年帶出來!」

  「你帶不出來。易元吉有槍。」

  賈亞希瑪冷笑:「只要我想帶,就一定能帶得出!」

  「可是我做不到!」疆提吼道,「易元吉夫妻也很可憐,他們只是想要個孩子!」

  「可我怎麼辦?我因為這顆佛眼從印度到緬甸再從緬甸到中國,為找佛眼我幾乎丟掉半條性命。你現在對我說,佛眼找到了,可是半把鑰匙卻留在了岜沙!你說我怎麼辦?」

  「你可以等,你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年。等我的兒子長大,等我們母子團聚……」

  賈亞希瑪不再出聲,只是仰天大笑:「哈哈……這就是命!這就是命!」

  從那以後,賈亞希瑪再也不開口說話。直到兩年以後,賈亞希瑪和疆提有了自己的兒子。當兒子咿呀學語之後,賈亞希瑪就教兒子一首歌,一首長長的,用印地語發音的歌。賈亞希瑪用歌聲記錄自己的故事,記錄梵天之眼的故事。

  怪歌何的歌聲戛然而止,如古琴斷弦之後的絕響。

  對於一個研究歷史的人來講,能聽到這首歌,絕對可以說是上天的眷顧。沈默聽懂了這首歌,他的心已經震顫得不能自已。眼前仿佛看到垂老的賈亞希瑪倚著一棵千年老樹,鬚髮皆白的老人手中托著一隻銅砣,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哼唱著一支沒有人聽得懂的曲子,慢慢合上眼睛。

  此時,暮靄四合,冷風襲襲。

  沈默將歌曲裡的故事講給怪歌何。

  淚水,溢滿了怪歌何蒼老的面孔。怪歌何欷?#91;著:「這首歌我唱了幾十年,一直不知道唱的什麼,沒有人知道。包括我的父親母親。他們唱了一輩子也不知道歌裡唱的什麼!」

  「這首歌不僅僅述說了賈亞希瑪一個人的苦難,也同樣述說了桂家人整個民族的苦難……」沈默說。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苗人,而是桂家人。也許是唯一一個還活在世上的桂家人,何棄兒。年輕人,你能告訴我桂家人的來歷嗎?說起來可笑,我居然對自己的民族沒有絲毫的瞭解。」怪歌何的臉上擠出一點笑容。

  「桂家人原本就是漢人,明末清初之際,隨永曆帝朱由榔逃亡到緬甸。後來在緬甸漸漸發展成為一個特殊的部落。」沈默突然停頓一下,問道:「唯一一個桂家人?老人家,您沒有兒女?」

  「老漢一生未曾娶妻,更不曾有一兒半女……」怪歌何欲言又止。

  夏曉薇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著,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看到怪歌何的第一眼起,她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感覺來的很奇怪,似乎也很可笑。

  怪歌何突然問沈默:「年輕人,你到底是什麼人?來石門檻做什麼?對我說實話—你們不像是來旅遊的。」

  「老人家,我說過,我是夏青老師的學生。」沈默回答。

  「就這麼簡單?」怪歌何問。

  沈默想了想,說:「我還是李畋的重孫。」

  怪歌何恍然大悟的樣子:「哦,這就難怪了……」話沒說完,怪歌何的身子猛然一晃,直挺挺地倒下。

  沈默大驚失色:「老人家!你怎麼了?」

  夏曉薇手足無措。

  林濤機警地跑向高處,四下瞭望。

  一截紅而短的東西剛好插入怪歌何的咽喉部位,血一點點流出來。

  沈默扶著怪歌何的頭呼喚:「老人家!老人家!您醒醒……」

  怪歌何已經沒有了氣息。

  林濤跑回來,看到插在怪歌何脖子上的東西,用十分肯定地語調說:「這是A獵箭!」

  「什麼A獵箭?」沈默反問。

  「是一種硬弩的專用配件,使用高強度鋼材製造,長度35毫米,三尾翼,飛行穩定,射擊精度極高,又易於攜帶。奶奶的!最好的弓弩精准射程也不過六十米,這一箭封喉的功夫……」林濤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剛才老人是面朝這個方向吧?」林濤模擬著怪歌何剛才的姿態。

  夏曉薇點頭說:「對,就是這個方向。」

  林濤又看了看怪歌何頸部的那支箭,而後猛然轉身向山坡上跑,在大約五十米的地方,林濤停下來。袖珍手電筒的光亮下,一塊剛好適宜做掩體的石頭下面,青草有明顯的踐踏痕跡。林濤舉著手電筒四處照著,沒有發現任何蹤跡。「奶奶的,真是好身手!」林濤不知是罵是贊地說。

  殺戮和死亡就發生在自己眼前,夏曉薇喃喃自語:「這要怎麼辦?這要怎麼辦?」

  沈默放下怪歌何,回首向夏曉薇說:「又死了一個。就死在我們面前。但我們到現在還對手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你還能奢望在揭開謎底之後我們能活著嗎?」

  夏曉薇仿佛突然回過神來:「你怕了?」

  沈默歎了一口氣:「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死亡的臨近,反倒讓我更加從容。我只是擔心你,還有那只蟲子……」沈默的目光看向五十米以外的林濤,「搭上你們,不值。」

  夏曉薇的雙手握住沈默的雙手:「考拉,我的考拉你知道嗎?你就是我的勇氣你就是我的一切!多少年了,我一直在默默地愛著你,我一直活在你和夏曉薔的陰影裡,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苦……你的眼裡,你的心裡,就只有一個夏曉薔,從來就沒有意識到還有一個夏曉薇。現在,我終於能和你在一起了,那怕去死,我也是幸福的。」

  沈默看了夏曉薇一眼,沒有出聲。

  夏曉薇幽然而泣:「考拉,你要答應我—不許輕易說『死』這個字。你不能死,你若死了,爸爸、曾阿姨、吳老先生、爺爺還有怪歌何……所有人的死都沒有價值,他們的血都會白流。你活著,只有你活著,才能讓他們死的有點價值。」

  林濤遠遠看著沈默和夏曉薇親密交談,心中別有一種滋味,喊道:「嗨!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閒情逸致!旁邊還躺著個死人呢,快想想辦法吧!員警來了誰都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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