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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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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被草劃傷。」高志華牧師提醒道,並示範性地鑽進草叢,先用雙臂將雜草摚開到兩側,然後再邁步向前。 李畋學著高志華牧師的舉動,只聽得雜草的毛刺勾掛著衣服纖維的聲音時斷時續。好不容易穿過了這一片雜草叢,眼前豁然開朗。出現在面前的是一片相對平緩的山坡,坡上是低矮的青草,仿佛綠絨絨的地毯一樣,李畋的心情一下變得舒暢許多。 沿著草坪沒走多久,就有一排房舍在遠處的林間隱約可見。 「就要到了。」高志華牧師說。 李畋的腳步頓時感到輕快了好些。 然而,當離那房舍越來越近的時候,李畋卻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嚇壞了。一群形容枯槁、奇形怪狀、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動物出現在視野中,他們或立、或坐、或臥,個個無精打采。 「他們都是麻風病人。」高志華牧師說。 麻風病人?李畋大吃一驚。 「過去的那些日子裡,麻風病是不治之症,病人遭到唾棄,被人們趕出寨子。很多人曝屍荒野,成為野豬、野狼的食物。現在,住在這裡的病人至少可以吃飽、穿暖,而且還有條件醫治他們化膿的傷口。」高志華牧師說。 柏格理牧師在石門檻建立麻風病院收治麻風病人的事,李畋很早就聽說過。可是,他不知道高志華牧師帶自己到麻風病院幹什麼? 幾個麻風病人看到高志華牧師,有人嘴裡吆喝著什麼,麻風病人們紛紛起身走了過來。李畋心裡頓時緊張起來。好在那些麻風病人在距他們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圍攏成一個環形人牆,不再走近他們。 高志華牧師用苗語對他們說著什麼。李畋一句話也聽不懂。 不一會兒,只見一個麻風病人從後面擠出來,這個麻風病人的長相更是奇特。渾身瘦骨嶙峋,一雙黑黑的赤腳,骨節粗大,五趾分得很寬,腳上面支撐著皮包骨頭的雙腿,一件破舊的青布短褲,褲長剛剛及膝,用一根草繩胡亂地捆紮在腰間,上身穿一件對襟青布衫,沒有系扣子,更準確地說是衣襟上沒有了扣子,裸露的胸脯上肋骨根根可數,脖頸前突,頭髮上面結了厚厚的泥垢,還沾掛著幾根枯草,一對招風耳大得出奇,眉間的皺紋像核桃皮一般,眼窩深陷,眼袋下垂,瞳仁渾濁無光,嘴唇薄,下頜尖而前突。這些還都不算什麼,最奇怪的是他的鼻子,鼻樑短而低小,如果不仔細找,根本看不到鼻樑在哪兒,兩隻橢圓形的鼻孔仿佛是貼在臉上一樣。從正面猛然一看,整張臉好像是從頭顱上面凹陷進去。稍稍側過目光看去更是嚇人,整個頭顱儼然是一輪大半個彎彎的月亮。他形容猥瑣地走出人群,站在距高志華有七八步遠的地方。 「阿月,你跟我過來。」高志華牧師用苗語說。 高志華牧師將阿月帶離人群,走到草坪的邊緣。高志華牧師先在草地上坐下,示意李畋也坐下。李畋坐在高志華牧師身邊。 「坐吧!」高志華牧師對阿月說。 聽到高志華牧師的吩咐,阿月就勢坐在離高志華幾步以外的地方。 「阿月,再給我唱一遍那首歌好嗎?」高志華牧師說。 李畋聽不懂高志華牧師在說什麼。 阿月點點頭,放開喉嚨。 阿月唱的那支歌很長很長,雖然李畋聽不懂歌詞,但卻能感受到那神秘的旋律。是的,神秘。那樣的旋律只能用神秘二字來形容。那歌聲,時而高亢明亮,時而低沉嗚咽。高時直指雲端,低時徘徊深谷。婉轉低回,蒼涼悲愴。急轉時,或從低谷沖天而起,或從九天垂直而落。沒有任何過渡,突兀而詭異。也許是因為阿月的鼻子長的特殊,聲音裡雜入一種特別的音質,讓歌聲顯得愈加滄桑、淒涼。歌曲的結尾也沒有任何徵兆,就是那麼不合情理地戛然而止,讓人的心無端地懸在半空,仿佛隨時都會落下,卻久久不能落下。 阿月唱完,面無表情地看著高志華牧師。 「這歌唱的是什麼內容?」李畋用英語問高志華牧師。 「這是一首奇怪的歌子,既不是苗語,也不是彝語。在石門檻,沒有人聽得懂這首歌,包括阿月本人。阿月是在一個神秘的部落裡學來的。在這方面,阿月很聰明,也可以說是天才。能把一首自己聽不懂的歌完整地唱出來,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 「我們不會只是來這裡聽一首歌吧?」 「當然。這首歌非苗非彝,你找的人也非苗非彝,難道你不覺得兩者有什麼聯繫?」 「您的意思……」李畋似懂非懂。 「我的意思是:泰戈爾勳爵委託你尋找的石門奇女很可能就在阿月到過的那個神秘的部落。阿月早就對我說過那個部落的事情,他對很多人都說過。但是,沒有人相信他的話。只有我相信。我早就想讓阿月帶我去找那個遺失在歷史長河中的部落,現在你來了,正好是個機會。」 李畋終於明白了高志華牧師的用意。牧師的思路是對的,他想。但看著眼前的阿月,他心裡不免存有疑慮,阿月還能找得到那個地方嗎? 「阿月還能找得到那個地方嗎?」李畋情不自禁地把心裡面想的話說了出來,而且脫口而出,說的是漢語。 「我能找到!」阿月用漢語肯定地回答。 聽到阿月的話,李畋吃驚不小。阿月居然聽得懂而且能說漢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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