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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你來晚了,錯過了最精彩的部分。」邵佳荃的表情說不清是哭還是笑,「池澄,你有種再說一遍,你和趙旬旬上床是因為你喜歡她!」

  池澄伸手去摸自己的眉毛,忽然笑了起來。「我怕什麼?話說多了沒意思,你既然已經代勞,意思到就行了。」

  謝憑甯端正的一張臉從血紅轉為鐵青,繼而是蒼白。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沉默垂首的旬旬,仿佛在等待她的辯駁,但他失望了。

  「你們……你和他?」他說完,好像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他眼裡的神情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震驚,極度的震驚,就好像兔子將大便抹了熊一頭一臉。他不敢相信這是他的妻子,三年來安分守己躺在他身邊的趙旬旬。窮盡謝憑寧有生以來的想像力,他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把衣衫淩亂的妻子堵在酒店裡,而且還是他給開的房。

  池澄還是一臉的無所畏懼,羞恥感也欠奉,這房間裡姦情敗露,即將要被浸豬籠的仿佛只有旬旬一個人。

  她不敢抬頭,只聽見謝憑寧粗重的呼吸聲,還以為接下來會有慘烈的一幕上演,兩個男人會不會打起來?

  誰輸誰贏對她更有利一些?她和邵佳荃會不會也有一場惡戰?她主動認輸會不會減輕傷亡?

  然而,許久之後,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有忍無可忍地邵佳荃哭著沖到池澄身邊給了池澄一耳光,被他半途攔截住。

  「佳荃,好聚好散,沒必要動手。」

  邵佳荃恨聲道:「就當我瞎了狗眼,我們完了!」她一開口,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實在站不住,擦了眼淚掉頭就走。

  謝憑寧留在那裡,靜靜停留了片刻,冷冷地點點頭,往後倒退了一步、兩步……最後也撤離了這房間。

  到頭來還是只剩下這「姦夫淫婦」的兩人。旬旬還是垂著頭,苦笑一聲。

  「今天是有場好戲,你沒有騙我。」

  她俯下身四處去找衣服上掉下來的那顆扣子,遍尋不見。最後還是池澄眼尖,將扣子從桌子底下拈起來遞到她眼前。旬旬伸手去接,視線迎上他的,只怔怔地問:「你告訴我,你這麼苦心積慮是為了什麼?是誰雇的你?邵佳荃?不,謝憑寧?」

  旬旬曾經痛恨自己立場不堅定,一時糊塗闖下了荒唐大禍,半生謹慎付之東流。然而在剛在等待結局的過程中,她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是她一步走錯,而是這個局一開始就為她而設,無論她走往哪個方向,陷阱都在前方等著她。從一開始,這個人就是沖著她來的,他那些伎倆,換了個物件也許就什麼用處都沒有,一招一式,全為小心翼翼步步留心的趙旬旬量身打造,就好像反雷達導彈為對應雷達而設,他是為了削弱她而存在的煞星。她想不通的只是,平凡如她,何德何能?

  「雇我?你也太看得起他們。我說過的,我喜歡你。」池澄也維持半蹲的姿態與她平視。

  「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就是毀了她的生活,讓她一無所有?」旬旬用了很大的努力才使聲音不再發抖。

  「你原本的生活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不就是一棟房子一個男人?謝憑寧給你的我也可以給。反正你也不愛他,你要的只是過日子,那換誰不是一樣?」池澄笑了笑,「至少我們在一起會比你和謝憑寧『和諧』,我能感覺得到!」

  「混蛋!」旬旬無話可說,一巴掌的確是對他最好的回答。然而這一次同樣被他格擋在途中,他嘴裡嘖嘖有聲,「我知道你們女人都喜歡打耳光,可我最討厭被別人打臉,哪怕你也不行,哪怕——我那麼喜歡你也不行。」

  他依舊笑著,那笑容燦爛而標緻。旬旬莫名地想起小時候聽過的關於雞冠蛇的傳說。雞冠蛇有著鮮豔漂亮的頂子,早已修成了精,不能打,也不能靠近,碰見就會走黴運。眼前的池澄就好像這樣一條蛇,炫耀著他斑斕的軀殼,嘶嘶地吐著鮮紅的引信,劇毒無比,見血封喉。

  第十二章 崩塌殆盡的城池

  旬旬走出酒店,每一步都覺得虛軟無力,後腦勺一陣一陣的涼,背上卻浮了薄薄的一層汗,風吹過一個激靈。

  大街上面無表情走過的人都是幸運的,每一個沒有被自己的丈夫和情敵捉姦在床的人都是幸運的,除了趙旬旬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都是幸運的……然而即使在這個時候,她也沒能忘記,今天下午她必須到醫院把曾毓替換下來,繼父的身邊不能沒有人。一如她離開池澄時,也沒有忘記讓酒店服務總台送來針線,一絲不苟地把扣子縫好。這悲催的人生!

  現在回過頭來,旬旬才發現自己名為謹慎,實則許多顯而易見的細節都忽略了。池澄是怎麼認識邵佳荃的?他才從國外回來半年不到,以他的個性,怎麼就能進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還有他口口聲聲說三年來始終忘不了邵佳荃的笑,可從他倆從認識那天開始計算,也沒有三年。

  離開之前,她曾就這個問題問過池澄本人。池澄還是一副沒臉沒皮的樣子,笑著說:「你問我和她認識多久,還不如問我和她有『幾次』。」

  旬旬便也沒指望能從他嘴裡得出答案。很多時候,不怪別人欺騙,怪她太大意,她自己不彎下腰,別人也騎不到她頭上去。

  她去到醫院,曾毓正在用一套儀器給曾教授做肌肉按摩,看到旬旬出現,高興地告訴他,用藥一周以來,曾教授今天早上眼球第一次有了轉動的意識,醫生說這極有可能是復蘇的跡象。旬旬也感到意外的欣慰,然而一碼歸一碼,這喜悅並未能減輕她心中的不安和沉重,那怕一絲一毫也好。

  曾毓還在繼續擺弄著那套儀器。「我以前怎麼就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器械,多虧了連泉,我只是在他面前不小心提到我爸的病,沒想到他就記住了,還特意去買了這個。」

  「難得他有心。」旬旬強笑道。

  「是啊。」曾毓也感慨,「想想我也真可悲,那麼些曾經打算要過一輩子的男人,到頭來可能還比不過一場霧水情緣的物件。」

  旬旬說:「是不是霧水情緣,這個看你自己的界定。既然他不錯,你也別錯過了。」

  「我把這套器械的錢還給了他。」曾毓歎了口氣,「你也別笑我矯情,只是有些事,該分清的還是分清好。我常想,也許正因為我和他沒有承諾和盟誓,所以相處得才更自在融洽。我們維持這樣的關係,感覺很好,每次在一起都非常開心,我真怕走近一步,感覺就變味了。」

  「該變味的總會變味,蘋果裡面長了蛆,你把它放在水晶棺材裡,還是一樣腐爛。」旬旬說。

  曾毓白了她一眼,「我最不愛聽你這樣的論調。」

  旬旬坐了一會,眼看曾毓收好了那套東西,忽然問了一句:「曾毓,你實話告訴我,我有沒有失憶過……我是指我會不會過去出過什麼事,把愛過或者有仇的人都忘了。」

  曾毓說:「你終於想起來了,實話告訴你吧,你有個兒子,現在都上小學了。」

  「真的?」旬旬一哆嗦,她跟誰生的,莫非是池澄!那他們該有多早熟呀!

  曾毓用一種「你真可憐」的眼神回應她,不敢置信地笑道:「你還真信?我的天,誰能告訴我家庭婦女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你韓劇看多了,還是閑得慌,非得整出點什麼。失憶?我還間歇性精神分裂呢。你要失憶的話,怎麼還能把寄存在我這裡的錢精確地計算到個位數?

  旬旬訕訕地接受了她無情地嘲弄。這倒也是,她從小到大,別的不行,記憶力還是可以的,所以她文科成績特別好,不會解的題就能把挨邊的全默寫下來。她很想為眼前的困境找個藉口,可必須承認的是,她,趙旬旬,二十八年的人生裡,基本上每一樁鬧心的事都歷歷在目。可那樣的話池澄對她莫名其妙的執著從何而來,難道真的要她相信世界上有無緣無故的愛和無緣無故的恨?

  「那我更慘了!」旬旬頹然說道。

  曾毓一驚,抖擻精神湊過來。「喂,怎麼了,你該不會真有個上小學的兒子冒出來喊媽咪吧?」

  「你說,我要是現在離婚了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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