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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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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卻說細春一夜睡了,也不塌實。少年氣盛,卻被李秀盛一把菜刀滅住了威風,待驚恐散了,一心窩火卻冒了出來,無處散發,回來又被爹娘一頓臭駡,打心裡不服,只是想出氣。次日睡了懶覺起來,李福仁、常氏都出去了,自己掀開桌蓋,胡亂嚼了兩隻紅魚,因想到昨晚阿三的話,便將掛在牆上的衣服口袋一一搜過,掏了幾毛錢,又加自己口袋裡也有一兩塊錢,往村口去了。 原來昨夜被秀盛的菜刀嚇得逃竄,脫身之後溜到阿三家裡,跟阿三說了此事,要借把柴刀出去再滅秀盛的威風,被止住了。阿三道:「這樣跟他對幹,他四兄弟一起出動,恐怕你今晚要沒命的;況且要是知道從我這裡拿了刀去,連我都要連累。你也別怨我不朋友,我是怕惹麻煩。我知你被他這樣滅了氣焰不好受,你要出氣,只有一條法子,你三哥和跳蚤都在縣裡做事,找他們來,要秀盛還一個公道,可以討回面子。」細春聽了,也知單槍匹馬去討不了什麼便宜,去不去找三春和跳蚤,也頗躊躇。只不過睡了一夜醒來之後,一肚子鬱悶居然沒有消掉,反而更覺得丟臉憋氣,當下便往村口坐車去縣裡了。 在車站下了車,走進崇文巷口,兩邊一溜髮廊,盡是打扮得豔俗的婦女,端了塑膠凳子坐在玻璃門口,叫道:「小弟,進來洗頭。」又有搶生意急的,屁股離了凳子,俯身來拉道:「小弟,進來玩玩,不要錢的。」大概有上百米長,拉客的從十幾歲到四十來歲不等,清一色嗓子粗獷嘶啞。細春左躲右閃,閉著嘴踅進了巷子裡,又左拐進一條更幽深狹小的巷子,兩邊的樓房都高高的兩三層,門口卻窄窄的,多有老婦女坐著打毛線什麼的,見路人過來便眼睛盯著,隨時準備回答暗號,好似特務一般。 也有見男人從房屋裡鬼鬼祟祟出來。細春在一處有「老人會」紅漆字樣的牆角拐了進去,不幾步便到門口,進去,甚是寬闊,別有洞天。靠近門口是老人在打麻將或者下棋,有八桌,裡面還有一大間,用三合板隔開,留一小門進去,卻是一個大棚子,原來是放電影或者錄影用的,又有好幾十桌,或麻將,或撲克,或色子,最多的是竹牌。多有抽煙的,煙霧繚繞而上,從兩邊高而小的窗戶裡悠悠飄出去。 細春在裡面轉來轉去,又四處張望,便引得一個瘦高個注意,靠近過來,摟住細春的肩膀,將他架到牆角,問道:「幹啥呀?」細春道:「沒幹啥,我來找人的!」瘦高個狐疑道:「找人?誰呀?」細春道:「李三春,原來他有在這裡看場子!」瘦高個道:「你是他什麼人?」細春道:「他是我哥,我找他有事!」瘦高個將摟住細春肩膀的手鬆開,道:「他看場子,自己都紮到場子裡出不來了呢,我幫你看看在哪兒。」他跨到旁邊凳子上,四處眺望了一會兒,指著一處玩竹牌的攤子道:「在那兒呢,過去叫他,別驚了其他人。」 細春走了過去,悄悄拉了正在埋頭看牌的三春的衣服,三春回頭看了一眼,道:「哦,又來啦。」仍將眼睛盯著牌上。細春道:「出了點事,找你。」三春不理會,一局牌弄完了,將這一腳的位子讓給別人,出來,坐到角落的凳子上,順手點了棵煙抽起來,問道:「什麼事?」細春便將被秀盛拿刀砍人的事說了。三春道:「被砍了嗎?」細春道:「沒有。」三春笑道:「這小崽,我不在了就敢耍橫,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回頭跟跳蚤說一下,讓跳蚤教訓他。」於是對著瘦高個問道:「老高,跳蚤呢?」瘦高個道:「是被頭兒叫走了吧!」 三春煙抽完了,又在賭桌旁磨蹭半日,細春跟隨旁邊看著。跳蚤來了,將軍般眼光四周巡視一遍,早已看見三春和細春都在賭桌邊,過來道:「哥倆都上陣了,有贏吧?」三春道:「贏個屎,整日拿爛牌!」跳蚤道:「別來了別來了,頭兒叫你看場子,你倒自己賭上了,出了事也不知道!」又道:「走,帶你弟出去吃牛肉粉,哈哈,咱們有硬仗要打,你精神點。」三春道:「什麼硬仗?細春這邊也有硬仗要打呀!」跳蚤道:「出去再說,這裡太雜了。」跟瘦高個打了招呼,三人便出來了。 往車站走,又經過髮廊一條街,洗頭妹又沖三人叫道:「老闆,進來坐坐呀!」又有道:「老闆,來這裡休息一下,很舒服的。」三春笑道:「你那裡又沒吃的,待我們吃完再來舒服!」洗頭妹道:「有吃的呀,要什麼吃的都有!」三春笑道:「除了有奶吃,別的都沒有,我們是你們的鄰居,別騙我們進去餓肚子!」跳蚤也笑了,對一個四十來歲的洗頭妹道:「你都這麼老了,還在招搖,叫你女兒出來接班!」四十來歲的洗頭妹道:「老闆,我也很厲害,進來就知道了。」見跳蚤毫不理會,又急道:「進來呀,我女兒在裡面等你。」跳蚤道:「你女兒還沒生出來吧,趕緊找個人生去。」 兩人調侃了做生意的婦女,細春跟在後面,出了巷口,到車站對面的鋪子裡坐定,跳蚤道:「老闆,要三碗牛肉粉,牛肉多給!」老闆應諾下粉去。跳蚤道:「細春你來什麼事?」細春不好意思苦笑道:「跟李壞熊小兒子打架,被拿了刀追,氣不過,上來找你們想想辦法!」跳蚤笑道:「這個短命鬼還橫,當初是我手下留情活過來的!」細春問道:「可幫我出口氣?」跳蚤道:「幫你出氣容易,我一出馬,他就做死蟛蜞,眼睛都不會眨。不過眼下走不了,我這邊有大任務,比你那邊重要得多。」又道:「不信問你哥,這邊工作真的很要緊。不過你既然來一趟,我等會兒送一樣東西給你,你只要說是跳蚤的,諒誰都不敢欺負你!」 老闆把牛肉粉端了上來,三人呼啦啦地吃了一氣,三春邊嚼邊道:「你說吧!」跳蚤道:「是少年宮溜冰場的爛崽,跟我們作對。」三春道:「什麼背景?」跳蚤道:「南門兜的,混了好多年了,有些勢力的。」三春道:「搞得過嗎?」跳蚤道:「這得問我們自己,有決心,比他們狠,就能搞過!」又道:「頭兒又拉了一批人,是藍田的。」三春道:「能打的嗎?」跳蚤道:「不知道,看樣子還行,得打了才知道。」細春聽得一知半解,也不插嘴,片刻三人就吃完了。三春撕了衛生紙擦擦嘴,對跳蚤道:「你付下錢,我剛才輸得差不多了。」 細春卻去口袋裡掏出毛票,道:「我有錢,我的一碗自己付。」跳蚤將他手攔住,道:「開玩笑,有我在,你付什麼錢。」從工裝褲的夾袋裡掏出一把匕首,是有套子的,取了出來,釘在桌上,對細春道:「這把刀借你使,但凡李秀盛再敢怎樣,你就用這把刀,說是跳蚤的,用它殺了人,全算我頭上。」又叫:「老闆,過來!」老闆拿著勺子過來,見了閃閃亮的刀,面帶疑惑。跳蚤和顏悅色道:「老闆,我是隔壁老人會賭場的,先走,回頭叫人送錢過來給你!」老闆一臉無奈,欲言又止,跳蚤拔了刀,套上套子,遞給細春,三人揚長而去。老闆看著遠了,一番惡毒臭駡才噴出嘴——上天若有靈,只怕這三人沒走多遠就被咒死了。 三春問細春道:「你上來沒跟爹娘說吧!」細春道:「沒有!」三春道:「那你先回去,我們要忙大事。」當下細春告辭,又在街邊流連了個把小時,到了傍晚坐車回來。自此常帶著匕首在身上玩耍,攜刀帶劍,有了膽識,那怨氣居然也不那般熾熱了,倒也數月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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