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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郝從容想想說:這我還沒細問過,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他畫展的事,他想在本城舉辦一次畫展。

  他舉辦畫展跟我有什麼關係呀,我又不畫油畫。葉局長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

  郝從容見對方這樣,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她說:他的畫在市場的價位多少,你我姑且不問,我找你是為了讓你在他畫展期間幫助賣畫。

  葉局長忽然笑了起來,邊笑邊說:找我辦這類事的人太多了,省裡市里都有,我都快應接不暇了。我管理的文化市場,圖書一部分,網吧一部份,音像一部分,都是一些翅膀不硬的民營企業,如今政府三令五申號召保護民營企業,給他們提供各種發展的機會,如果把這些不該他們承擔的事情都攤在他們頭上,他們要是聯名到市委告狀,吳書記能為我擔著嗎?

  郝從容聽葉局長這麼說,知道他在拒絕自己,臉上便有不快,等他說完,郝從容把話接過來說:你不要指望吳啟正書記怎麼樣,他這人從來不管別人的閒事,今天是我來求你,吳書記的夫人來求你,畫展一旦開展,你發動手下的民營企業家每家買一幅油畫就行了,價位嘛咱們再商量,反正利益均沾,互惠雙贏,我郝從容保證少不了你那一份錢。

  葉局長臉上有了笑容說:錢是小事,只是這畫展操辦起來有難度,有人曾托副省長寫條子給我,我都打回票了。

  郝從容打斷葉局長的話說:你別賣關子啊,現官不如現管,你的職務將來要想抹正,副省長是幫不了忙的。

  那是那是,這要靠吳書記。葉局長急忙說,而後看了看郝從容,又問:這個年輕的畫家與您有什麼親戚關係嗎?

  郝從容知道葉局長在觀察自己了,便坦然地一笑說:沒有任何關係,我這個人有個特點,就是喜歡幫助有才華的人,他剛來文聯工作不久,家在外地,人地兩生,想在本城舉辦個人畫展有很大的困難,多次求我幫助,我本來不想幫他,吳書記那人你們都知道,清正廉潔得讓人無法接受,對我約法三章,其中一條就是不管別人的閒事。我也是思考來思考去,想了很久才來找你。如果葉局長肯幫忙,這個人情我記下了,以後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再幫你。但不能向外聲張,弄得滿城風雨,以為吳書記的夫人郝從容打著丈夫的旗號在外邊招徠不義之財呢。

  這你放心,如果這事我幫忙辦,我會知道其中的斤兩。只是,你不能急,我要在下邊做做工作看呢。葉局長態度曖昧地說。

  郝從容知道話說到這份上,算是到了火候了,她不再說這事,便扯了些別的,諸如民營企業的發展走勢了,民營企業家當下存在的困惑了,郝從容說她最近翻閱了一些資料,中國當下的民營企業家背負的包袱太沉重了,創業時靠他們自己摸索經驗,一旦有了成績,媒體跟著一哄而上,將民營企業家推到漩窩之中,這時候也就最容易出問題了,而一經出了問題,沒人去分擔他們的風險,甚至立刻站在一個完全相反的立場,與企業家進行鬥爭,銀行是你的敵人,媒體是你的敵人,大眾是你的敵人,朋友也是你的敵人。為什麼這樣?並不是他們沒有道理。比如,銀行關心責任問題,具體辦事人員擔心被扣獎金,大家明明知道這個企業給它半年時間就可以活過來,但是誰擔責任啊?所以很多優秀的民營企業家被累死的不少,被社會逼破產的也不少。改革開放之初,有一個叫步鑫生的企業家,曾轟動全國,我那時在媒體當記者,還採訪過他呢,現在怎麼樣,誰還能知道他在哪裡?社會失范、道德失靈,急需代用品。而任何懷抱理想,在現實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園的人,都被人看成是喪家狗,悲哀啊!……

  葉局長眼睛忽然一亮說:到底是作家,思想有深度。繼而又調侃道:既然作家如此理解民營企業家,為什麼還要為一個年輕人的畫展給民營企業家增加負擔呢?

  郝從容自嘲地一笑說:這就是當下中國知識份子的特點,坐而論道,不付諸行動,再也不可能擁有朱自清那樣寧肯餓死也不吃美國大米的節操了,為玉碎也為瓦全,該批評的時候批評,該享樂的時候享樂,很現實地活著,看似涇渭分明,實則魚龍混雜,所以藝術家跌份也就不奇怪了,藝術的市場要藝術家自我包裝、自我炒作、自我呈現,錢成了衡量藝術的唯一標準。哎,世人皆醉,我也不可能獨醒啊!何況我本身就是個俗人。郝從容情不自禁地長歎一聲。

  葉局長沒再言聲,他覺得自己想說的話都讓郝從容說了,同時感覺這是個難以駕馭的女人,翻手雲覆手雨,禁不住慨歎:當今時代女人怎麼都這麼能啊!心裡感歎著,嘴上又說出了另外的話來:郝作家今天這番話真是讓我長見識啊! 

  聽了這話,郝從容的臉上有了一絲虛榮的快意,畢竟被人當面誇讚著,同時她的內心也為斑點馬畫展的能否成功高懸起來。葉局長這個人究竟有多大的把握呢,她還從未跟他共過事呢。

  起身離開文化局的時候,郝從容又舊話重提地把畫展的事提了一遍,葉局長拍著胸脯說:郝作家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了。

  郝從容這才心情放鬆地走了,下樓梯的時候,她哼起了歌,《讓我一次愛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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