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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楊小翼想起上回在劉家吃飯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那會兒她剛和伍思岷結婚。時間過得真快啊!想起上次宴席,劉世軍也在,如今劉世軍卻孤獨地在礁島上受苦。想到這兒,楊小翼就說:

  「劉伯伯,劉世軍太苦了……」

  劉伯伯好像知道她想說什麼,打斷了她,說:「哪兒跌倒哪兒爬起來,誰也幫不了他。」

  楊小翼就不好再說了。

  第二天,米豔豔一早就去外地演戲了。戲劇又恢復了原先的活力,他們劇團的演出很受歡迎,幾乎場場爆滿。米豔豔因此非常滿足。

  楊小翼閑來無事,就一個人來到海邊。那天,她獨自坐在海邊的岩石上,遙望著遠方。楊小翼想起自己和劉世軍的情感,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好像那些都是她的前塵往事。有一刻,這種空虛感令她沮喪,她內心裡還是不願意失去這段情感的。到了傍晚,太陽被海水吞沒後,楊小翼從岩石上站起來,留戀地回望了一下大海,在她心裡,這算是看過他了。

  楊小翼和李叔叔見了一面。李叔叔告訴她,媽媽死後,他很孤獨。他去西班牙和家人團聚的事有了眉目,目前正在辦理相關手續,應該不久就可以成行。

  楊小翼明顯感到一個新的時代來臨了。

  有一天,夏津博組織了一個畫展,楊小翼接到了邀請函,畫展有個古怪的名字叫《 新神 》。夏津博在電話裡神秘地告訴楊小翼,這個畫展他會有驚人之舉,楊小翼一笑了之。

  那天,楊小翼是帶天安一起去看的。到了美術館,她嚇了一跳,竟然人山人海。

  北原、舒暢和盧秀真等人也來了。這天,楊小翼一直沒有見到夏津博,不過,她在展覽的出口處看到了夏津博的一個裝置藝術,是一枚巨大的五分錢硬幣,面向觀眾的是天安門城樓那一面。作品的名字叫《我們的方式 》。楊小翼不知其意。

  就在楊小翼和北原閒聊的時候,美術館安靜的大廳裡發出一聲巨響。她看到人群向那邊擠去,有人在說,是槍聲,有人開槍了。

  天安正在向她奔來,他說,槍是夏津博叔叔開的,他親眼看見的。楊小翼拉著天安朝槍擊現場擠過去,好不容易才站在夏津博的裝置前,裝置前的玻璃被擊碎了,那枚巨大硬幣的中間已被子彈擊裂。她終於明白夏津博所謂的驚人之舉是什麼意思了。

  幾天以後,楊小翼聽說夏津博從派出所放了出來,夏中傑伯伯隨即送他出了國。五年後,楊小翼曾收到過他的一封信,他在信裡說,他子承父業在歐洲做了外交官。

  這一槍把楊小翼的心思打動了。她感到一個屬於自己的黃金年代來臨了,她應該做一些值得去做的事情了。

  基於自己的身世,她最感興趣也最關注的領域是研究革命者的遺孤及其私生子問題。她想走訪一九二一年到一九四九年革命所及的各個地區,搜集相關資料,實地採訪戰爭孤兒及私生子的生存狀況。楊小翼一直沒成行是因為天安的存在,她走了,天安沒人照顧。

  楊小翼去學校找應老師,談了自己想出去採訪的事。應老師馬上領會了她的來意,非常爽快地答應了。楊小翼還是猶豫。應老師說,你放心吧,要是天安有事兒,我會隨時和你聯繫。

  楊小翼終於得以成行。在這次採訪中,楊小翼接觸了成百上千個革命者的遺孤及私生子,數量多得令人吃驚。在孤兒及私生子的分類分析中,她發現革命者遺孤的處境比私生子要好得多。她開始思考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她發現在革命意識形態的框架下,革命者的腦子裡一直有一個原罪,這個原罪就是「私利」。

  楊小翼一邊思考,一邊進行著調查。很多時候,楊小翼跋涉在這山水間,內心有一種沉甸甸的豐收的感覺。她感到此次調查不但對自己是件有意義的事,而且對整個社會也會有啟示意義。

  楊小翼在貴州遵義的一個招待所住下時,給應老師打了個電話,她得確認天安一切都好。那時候通信非常不方便,她打了好幾次才得以接通。應老師焦急地說:

  「你在哪裡?我已聯繫你好幾天了?」

  楊小翼心頭一沉,意識到天安一定出事了。她問:

  「怎麼啦?天安沒事吧?」

  「你在哪裡?你快回來吧。」

  「你告訴我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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