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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三


  祝童看沒有太大問題,就讓大家去休息。他親自把錢老送進房間,並給錢老紮了兩針,保證他明天上午醒來能有旺盛的精力。

  錢老的臥室也就是祝童曾經住的地方,楸霧中的所有房間都注滿了人,祝童站在院子裡想了好久。才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楸霧,他必須回楓盧去。

  回廊上,端坐一個窈窕身影。

  祝童遠遠的就停下腳步,那是葉兒,她在修煉蓬麻功。並且是一種及其正宗的姿態。

  祝童在葉兒對面坐下,想擺出同樣的姿勢,卻發現他根本做不到。只論起蓬麻功,葉兒的修為已經超越他了。如今的姿勢表明,她的修為近期有過一次飛躍。

  可是,祝童很瞭解葉兒的狀況,那樣的飛躍幾乎是不可想像的。除非有一位高人帶著她進行過一次體驗。除了索翁達活佛,祝童想像不出祝門還有誰能做出這樣的神通。祝黃師叔的修為,似乎還差那麼一點點。就是這麼一點點的差距,在蓬麻功來說有天壤之別。大部分人,窮盡一生之力也誇不過這道門檻。

  「你累了。」葉兒睜開眼,一雙眸子清澈如露;「告訴我,我的愛人李想去哪裡了?」

  「我就在這裡。」祝童喃喃道,「為什麼要如此問?」

  「因為我想知道。」

  「也許,愛只是為上床找一個藉口。李想,根本就不存在。」祝童尖刻的說,他想激怒甚至傷害葉兒,也不想沉浸在如此令人心疼的境況中。

  「你在騙我,還是在騙自己?」葉兒的聲線依舊平穩。

  兩人都在打啞謎,眼睛卻久久的凝注在一起,誰都不肯移開哪怕片刻。

  淩晨五點,正是一天裡最黑暗的時刻,可這點黑暗並不能構成他們之間的障礙。

  九津是如此的安靜,以至於除了他們悠長的呼吸與微微的心跳,霧水在櫻花花瓣上凝聚、滑動、滴落到樹下的微細聲響,都成為一種干擾。

  葉兒打破沉默;「來之前,有人讓我轉告你兩句話。第一句是剛柔相濟盡力而為,不可為時不要輕易下決定,不妨等一等。」

  祝童盯視著葉兒,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第二句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為有所不為。」祝童重複兩遍;「你可以告訴他,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他沒有要求你的回復。」葉兒認真的說;「他還說,福華造船是歷史對你的選擇,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機會。「

  「我該感到榮幸嗎?」祝童語帶自嘲;「福華造船不是我的理想。」

  「他還說,也許幾十年後,你再看到福華造船,坐上從福華船廠裡開出的巨輪,會有不同的想法。李想,為了福華造船的未來,也為你自己,一定要處理和雪美小姐的關係。」

  祝童默然,似乎陷入一個深深的困惑之中。

  葉兒又說:「我來之前去拜訪梅老師,朵花帶來了一張梅老的畫,作為祝賀你們訂婚的賀禮。」這段話說的很吃力,祝童心思不屬,幾乎與葉兒同樣緊張。

  「在碎雪園,我也見到了一個人,她也讓我帶給你兩句話;想聽嗎?」

  「想。」祝童意識到了什麼,癡癡的看著葉兒。

  葉兒手裡忽然出現一隻燃燒的蠟燭,在漆黑的回廊中亮起一團溫煦的光圈。

  光圈中展開一幅工筆劃,葉兒小心的持著這幅小小的畫卷,用儘量平穩的語調說:

  「第一句是,樹高千丈,落葉歸根。」

  「葉落歸根。」祝童眼裡慢慢淌出一串淚水,他顧不上去擦拭,似乎被這幅畫變成了呆子,喃喃的問;「好葉兒,第二句是什麼?快告訴我。」

  「是一首詩。」葉兒也已淚光盈盈;「她說,如果你聽懂了第一句,才能把這首詩念給你。她說:愛子心無盡,歸家喜及辰。低徊愧人子,不敢歎風塵。她說……她說這只是一首詩的頭尾兩闕,她沒能陪著愛子走過人生最美的季節,缺憾無可挽回。她希望,你能懂她的意思。不要帶著仇恨和遺憾回去。」

  祝童似乎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擊中,外界的一切飄忽成眩暈。被緊壓在心底一絲記憶開始潛滋暗長,逐漸伸展為一株梅樹,佔據心靈的整個空間。

  梅樹開花,每朵花都綻放成一個幼稚的日子,他記起了數不清的甜蜜與幸福,也記起了最後一段撕心裂肺的分離。那一天,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死死拉著母親的手。那只手,還是離他越來越遠。

  兩聲清脆的鳥啼,最先叫醒了清晨。

  祝童忽然站起來面對西南方挺直腰板:「您一定會以我為榮。」

  葉兒擦去淚水,眼裡蕩起一絲笑波。

  這絲笑波剛剛開始蔓延,尚未啟開潤濕的唇,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深吻給粉碎成一個大大的驚。

  四、七十度(上)

  天亮前,井池雪美小姐已經知道了黎明前發生在回廊上的一幕。

  九津的每個角落都在侍者的注視下,這是比世界上最頂尖的監視系統更有效也更安全的保安措施。

  特別是川中宏正式接任野村花海的成為井池家族的守護神之後,這套運轉了幾百年的系統變得更嚴謹,也更冰冷。

  川中宏與祝童之間沒什麼交情,他只對井池雪美一個人忠誠。

  井池雪美坐在鏡子前呆想了好久也沒能決定自己該做出何種反應。

  李想……是那麼驕傲,不可捉摸且喜怒無常,在沒有正式確定關係前,井池雪美不敢輕易開罪他,更別說限制他的了。

  她最後決定,自己最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潑婦或醋罎子總是有失身份和令人討厭的;蘇小姐與李想之間糾纏不清的時間不會很長,他未來註定要住在日本。

  祝童坐在楓盧的客廳裡,呆呆的對著牆發愣。

  牆上,懸掛著一幅工筆劃,畫面上是一位元年輕的少婦,正請揮一隻帶著露珠的荷葉,為睡在搖籃裡的嬰兒驅趕蚊蟲。

  他從未如此迫切的希望能儘快結束這裡的一切飛回上海,用最快的速度趕到蘇州碎雪園,撲進母親的懷裡享受久違的母愛。即使葉兒說過,母親希望他做好自己的事,在端午節之前不會見他。

  「這是……」井池雪美雙臂從後面環住他的脖子,嬌貴的胴體伏在他背上問。

  「國畫大師梅葉老先生送給我們的賀禮。」祝童享受著美人的溫存,只是,肌肉有點僵硬。

  「我好像見過她。」井池雪美端詳片刻,指著畫中人。

  少婦白衫勝雪,眉目如畫,注視著嬰兒的眼睛裡蘊滿濃濃的母愛;她的動作在畫家的傳神的筆下是那麼的輕柔細緻,嘴角輕微的嬌嗔,表達出她初為人母的嬌羞與驕傲。

  畫面左上角提著六個字:思千里,更無眠。

  「這是一幅畫。」祝童提醒道。

  「她和一個人很像,啊,想起來了,藍夫人。她的眼睛和藍夫人一樣呢。」井池雪美點著畫中人,很肯定的說;「我去叫乾媽,她一定會……」

  「雪美小姐。」祝童起身收起畫卷;「威爾遜夫人倒是你的乾媽還是親媽?」

  「你怎麼了?」井池雪美小心翼翼的問,祝童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奇怪了。

  「我很好,問題在你好像離不開她。威爾遜夫人在你心目中的分量太重了,我想,野村老師一定不喜歡這種情況。」

  「別吃乾媽的醋啊,她是我的監護人。父親一直很信任她,這些年來,如果沒有乾媽的支持,我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今天?」井池雪美小貓一樣投進祝童懷裡,死死環著他的腰,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如果你不喜歡,我今後儘量少麻煩她。比起別人,乾媽要的並不多。」

  「那樣不好,不能讓人說雪美過河拆橋。」祝童心竅玲瓏,馬上明白了井池雪美的意思;「威爾遜夫人是個很識趣的人。雪美答應的條件,應該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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