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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祝童在這裡坐了一個多小時,卻還不清楚王向幀真正的身份;只知道他是一位高級官員,藍湛江與傳素大師都在刻意討好他。

  「上次施主的問事,貧僧禮佛不敢妄言,阿彌陀佛,實在不好亂說這樣的事。但是,人不是單獨存在的,任何一種際遇都是有前因後果的。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個報,有遲有早,有此世報也有它世報。業報面前,人人平等;不會因為你的身份高低而縮減。如施主的地位,一念間關係巨大;更要小心。這樣說,也不是全無通融之策,只要施主潛心修養禮佛,對過去的作為深刻反省,多行善業,必能彌補過去的罪業。這樣,聚集在施主身上的功業相抵,才能真正的輕鬆自在。這是對子孫後代,對往生都大有益處的正途。施主才能早有龍鳳。」

  傳素大師開始為王向幀佈道,話裡的意思顯示,王向幀曾經向他詢問過子女的事,他根本就不知道有個女兒。

  藍湛江皺皺眉,為王向幀倒上一杯竹花酒:「今日元宵佳節,大師不要說什麼業報不業報的,王先生難得有空閒。」

  連祝童也看出,王向幀雖然不動聲色,但對傳素的話不滿意,在這個場合說這樣的私事;和尚有賣弄與王向幀關係親近的意思。

  小騙子歷來以陷害故作聰明的人為己任,趙永兵就是被這個和尚度化去的,看透傳素的底細後,豈能輕易放過他?

  「傳素大師,既然佛法如此高明,為什麼在傳播了幾千後,信眾越來越少?原來者因果報應也如此複雜,還有『它世報』?只是,誰在掌管報應的先後,可真是個肥差了。呵呵,因果報應不是在開玩笑吧,騙人也要用心點。我看啊,很多看似道德高尚的人,在背後做些謀財害命的事,就是因為不怕這個莫名其妙的因果報應。傳素大師,您說呢?」

  祝童話裡有話,把個傳素聽得心驚肉跳,含糊道:「那是因為他們不能正確理解佛法本意,人性自私自利;人上人身處榮華之中,福報太大誘惑太多,對佛法難生正信;中下人感歎世事不公,業障太深怨毒太深,對佛法難生正解。他們不知道,人生本是荒謬的,而對佛的信仰才是改變人生荒謬唯一途徑。要知道,修佛禮佛都是為了自己,人人心中有個佛,一念清淨心光是法身,一念無分別心光是報身,一念無差別心光是化身。本性圓具三身,不須身外求取。」

  傳素口才不錯,說的小騙子也頻頻點頭。不過人上人之說,又有點不妥當,藍湛江與王向幀都可算人上人。

  藍湛江首先發難:「人比起佛與菩薩固然十分渺小,但渺小也不是必須依附偉大的假設來生存。萬物消長自有規律,渺小也不是必須接受某種所謂真理的理由。佛學也許很高明,大師所言人本性自私,湛江得罪,私以為錯不在渺小的人,錯在你們這些傳道者。是你們沒能力讓大家信服佛的偉大。況且,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湛江有位前輩,窮一生時光四處漂泊。他曾言,以前從不知道世界有那樣多的人種,有如此多的高山、海洋,更不知道宇宙中有那樣多的星辰。大師說人生本荒謬,我看說這句話的人才荒謬;難道,佛陀他憑藉區區幾十年時光的領悟,憑藉徒步走過的方寸之地的見識,就能測度廣闊的地球與無限宇宙中的至理?佛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黑人。」

  這位前輩一定是周半翁了,祝童正要在加把火,王向幀開口了。

  「大師這次說的是『無我』?說世間的一切都是性空幻有,人生的一切只不過是一些虛幻的假像。剛才大師還說起因果業報,該如何理解?是否佛經也是自相矛盾呢?佛教或者道教基督教,都是信仰。勸人善行是不錯的,但是自我神聖就要注意了,如果發展到禁錮別人的思想,干涉別人的生活,你們自己就該反省。在我看來,把世人都教化為只知道念經不求上進的居士,本質上與戰爭一樣邪惡。比如大師用的電話,坐的汽車、飛機,哪樣是僧人發明的?大師享用的現代社會的各種便利,與釋迦佛的本意有何樣關係?這些都是自由奔放的思想探索的文明結晶,為維持一種信仰,以神聖的理由禁錮人類探索的腳步,都是自私的。佛教也一樣,如果還固守自我與神秘,把簡單的事情故意複雜化,早晚要被淘汰。」

  王向幀不覺間酒喝多了,這些話很有些不尊重,但傳素只閉目念佛,沒說什麼。

  祝童感覺王向幀實在是高明,在他那個層次早以洞明世間的事,更看透了傳素的本質,他容不得別人對他如此明顯的冒犯。借這段話在點化傳素大師,小心點,別亂說話。

  「大師,向幀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大師海涵;如果還感覺有點道理……」王向幀說到這裡,含笑看著傳素不說了。

  「阿彌陀佛。」果然,傳素不是傻瓜,張口念聲佛,尷尬的笑笑再不說話了。

  接下來的時間,果然只談風月,無涉其他。藍湛江絕口不提來拜訪的任何意圖,王向幀也沒問。

  十點整,小於過來請王向幀去聽個電話,這次聚會也就該結束了。

  王向幀要小於送祝童回去,藍湛江說自己順路,代為送一程好了。

  出門後,門前果然停著兩輛車;等候藍湛江的是輛大別克,傳素大師乘坐的竟然是輛昂貴的寶馬730。

  「看到大師的車,就知道素善行基金會的財務費用為什麼那麼高了。」

  藍湛江笑嘻嘻的調侃傳素一句,把個大師臊得老臉通紅:「阿彌陀佛,這是居士贈送的,貧僧平時很少動用。」

  「大師不用緊張,我們說話算話,這兩天就會把答應的善款送過去;但是,大師答應我們的事,也要抓緊了。」

  「善哉。」傳素大師合十一禮,在一個小和尚伺候下上車走了。

  坐上大別克,祝童才看到,司機是秦可強。難怪藍湛江看到自己沒有吃驚。

  「藍兄,傳素大師答應你什麼事?價值九百萬的,不是小事吧?」祝童與秦可強打過招呼,問藍湛江,他實在很關心傳素大師的來歷,關心是什麼樣的事,藍湛江要請傳素幫忙?

  「傳素佛法修養深厚,人又活泛,在南亞很有影響,特別是在富人圈內。他這幾年躲到大陸是為避難,有兩件大的官司牽扯到他,王先生也知道。風平浪靜之前,傳素大師不會離開大陸。雖然這樣,他還是一座不錯的橋樑。我請他安排一次會面,邀請一位尊貴的客人到上海來,就如今天這樣的會面。」

  藍湛江沒有隱瞞,介紹完後問祝童:「你與王向幀很熟嗎?」

  「不算很熟,以前見過兩面。」

  「這就奇怪了,王向幀一向很小心,不會輕易見任何人。我為這次見面整整努力了兩個月。」

  「我們真的不熟,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什麼的。」祝童一本正經,藍湛江更奇怪了,仔細看他幾眼才說:

  「王向幀曾經是某部部長的內定人選之一。年初,他藉口修養主動退出競爭,暫時隱退到上海;且不接受任何安排。但是,越是這樣的人越能贏得尊重,即使是他的對手也一樣。他雖然沒有職務,手裡卻掌握著大筆的外匯儲備,到上海來似乎有兩個目的:一是整頓上海的金融市場,二是在適當的時機,對進入中國股市和房市炒作的國際基金進行阻擊。王向幀此行很神秘,手裡握有尚方寶劍。不知你注意了沒有,王向幀到上海的這段時間,上海的股市很平靜,以往的那些大炒家都偃旗息鼓了,特別來自各家銀行的流資,都很迅速的抽離出去。他這招以退為進很高明,王向幀還年輕,不出意外的話,他會有更大的機會。如今,熟悉金融業務的高級官員不多,上面是在借這個機會考察他。」

  祝童不炒股,也不炒房,一是沒那麼多資金,二是對不熟悉的遊戲,他根本就不會參與進去。就如賭博一樣,他不會把籌碼壓在飄忽不定的運氣之上。王向幀的沉浮,對小騙子的吸引也不大,他更關心這一切與藍湛江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藍兄找王向幀有什麼事?」

  「我們希望得參股華商銀行,前期意向已經達成,具體條件正在協商中。王向幀身邊有位高參,叫向華,是華易基金會主席,華易基金是華商銀行的大股東和發起人。這是一項長期投資,現在參股華商銀行,二十億左右就能得到16%的股份。如果十月份華商銀行在我們幫助下順利在新加坡上市,二十億至少變成五十億。」

  「這麼好賺?」祝童吃驚的瞪大眼睛。

  「什麼錢也不好賺,華商銀行的案子競爭很激烈,這是資本運作。華商銀行目前還不具備上市的基本條件,它的股東結構需要調整。不只是我們一家想吃下這塊肥肉,國際上有多家大銀行在爭取作為華商銀行的合夥人;與他們達成前期意向的有三家,都是國際上有實力的大機構。所以,你如果有機會……」

  藍湛江說道這裡,小騙子連忙搖頭:「這件事別找我,我也沒那麼大的能量去影響王向幀。」

  「王向幀對華商是有影響,但是關鍵不在他;我只是讓你明白其中的關係,至少,你認識我們的競爭對手。」

  「誰?」

  「池田一雄。」

  「池田一雄?」祝童與藍湛江對視著,看得出他不是開玩笑。

  「正是池田一雄,他是井池財團的副總裁,也在謀求參股華商銀行,他們才是我們的主要競爭者。池田一雄的合作者你也認識,田旭洋田公子,而田公子與王向幀大有關係。說來,王向幀能有今天,多虧田公子父親的鼎力幫助;他步入仕途的第一個臺階就是田老的機要秘書。王向幀的夫人夏潔你也認識,她是海洋醫院高幹病房的護士長,也是田公子的表姐。事實上,她是田公子異母同胞的親姐姐。夏潔的母親是在動亂中離開田旭洋的父親,她隨母性。田旭洋與田宜宜,也就是你身邊的那位陳依頤,都是他們父親的第二個夫人所出。」

  好半天,祝童才把如此複雜的關係理清楚:「讓我想想,不過,可能幫不上太多的忙;你們做的生意太大,我不過是個小醫生,能量有限。」

  「祝掌門這樣的醫生,世界上可沒幾個。如果能幫助我們達成這件事,你能得到1%的回報。」

  「是五十億的1%還是二十億的1%?」小騙子兩眼放光。

  「五十億或者一百億,如果運作的好,我們得到華商銀行20%以上的股份;這筆生意賺上一百五十億也有可能。龍邦為這筆生意準備的公關費用是3%,你如果有本事,全賺去也可以啊。」藍湛江微笑著握住他的手:「一起到海上散散心,今天元宵佳節,只我們三個到海上賞月。」

  祝童這才發現,別克車停在遊艇碼頭;他確實有喝酒的欲望,秦可強是位最優秀的酒友。

  今夜出海賞月的遊艇不少,藍湛江這艘遊艇不算很扎眼,五十多米長;比起柳伊蘭那艘只能說是一般。

  秦可強把三位艇員趕下碼頭,一個人熟練的操縱著遊艇,漸漸把上海灘的燈火闌珊甩在遠處。

  月華如雪,海上的夜空純淨得如仙境般一塵不染,擺脫了喧嘩,四周是不真實的靜謐。月亮散出純色的輝光,看去,比都市霓虹中的那彎多了份聖潔;海在身邊輕輕蕩漾,波濤中也有個月亮,一練清麗搖曳進心靈深處。

  祝童把自己知道的關於王向幀一切說給藍湛江,特別是江小魚與夏護士長的關係;對於蝶姨與王向幀之間的那段,祝童還沒想好該如何處理,沒對藍湛江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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