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鳳凰面具 | 上頁 下頁


  手指剛接觸到細嫩的肌膚,祝童就停止了。病人睜開雙眼,虛弱而有些戒備的看著他。

  這是一雙極美麗的眼,大大丹鳳眼美麗而深邃,濃而黑的睫毛雖然有些散亂,仍忠實守護著深棕色的眼眸,那是一汪深深的湖水,從那湖水深處隱約看出一雙蝴蝶的影子,祝童凝神仔細一看,卻是幻覺。此時,似乎有痛楚襲來,女孩皺緊眉頭,兩彎湖水中盈出兩滴淚珠,從眼眶中滑落,嘴角抽搐幾下,卻沒發出任何聲音,痛楚與忍耐也隨著眼淚打濕了祝童那顆堅硬的心。

  祝童握住病人的右手,三指輕搭脈門,這個本事他還是有的,那是師父從小訓練的結果。女孩脈門上有一道傷痕,祝童一眼就看出那是割腕的結果,傷口已經癒合得很好,卻還顯示出細嫩的紅線;這證明,自殺就在不久以前。

  病人呻吟一聲,站在門前的列車長臉上閃過層擔憂;祝童正在細查脈象,他雖然是個冒牌大夫,對這樣的脈象也很奇怪。

  女孩的脈搏雄渾,應指有力,長大而堅,在祝童按上後,漸漸加快,如琴弦急撥。

  脈象代表是病人的心弦,以祝童的三腳貓功夫也能判斷出,心臟如此急促的跳動是十分危險的情況。

  祝童裝摸做樣的閉目沉思,列車長在病人耳邊低語著:「葉兒,大夫來了,忍著點。」

  女孩點點頭,剛安靜一會兒,胸脯急促的起伏著,忽然叫一聲,扣緊牙關。

  祝童正在遲疑,卻聽眼鏡在招呼:「別讓她把舌頭咬傷。找個東西給她咬著。」祝童馬上伸出左手,頂住女孩下鄂,使她的頭部後仰。

  衣袖又一次塞進女孩嘴裡,她的病痛又一次發作開始了。曼妙的身體不停扭曲著,祝童與秦瑤都撲上去,才按住女孩的雙腿。眼鏡與列車長控制住上身,幾個人都也累的氣喘吁吁,才勉強控制住她。

  「讓我死!」女孩鬆開緊咬的牙齒,哭喊出來,手在列車長與眼鏡身上撕扯著。

  祝童示意秦渺抱緊病人修長的腿,自己坐上去,拉開眼鏡,雙手纂住病人的雙腕脈門,手指發力,扣緊。

  這一招說來是制敵之術,如果被祝童這樣的人抓住脈門發力,就是個大漢也沒氣力反抗了,況且是雙脈被制;女孩果然癱軟下來,眼淚汪汪看著祝童,嘶聲請求著:「大夫,別管我,讓我去死,我實在受不了了。」

  「你會好起來的,我是大夫,要相信我。」祝童安慰著她,鬆開一隻手,探進口袋取出銀色火機。

  「看,這是火焰,如果人沒了底氣,就會象火焰一樣熄滅掉。生命其實是很脆弱的,隨時都可能被熄滅,但是自殺無疑是最愚蠢的。」

  祝童一手扣緊她的脈門,一手把火機湊到她眼前;美麗的眼睛被火焰吸引,有了瞬間的安靜。祝童慢慢把火機下移,到她鼻前時,按動火機上的機關,輕吹一口:「睡會兒吧,醒過來,一切都會不同。」

  火焰熄滅,美麗的眼睛閉上,女孩的身體徹底鬆弛下來。周圍的人還不相信,直到她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傳出微微的鼾聲;秦渺與眼鏡才歡呼一聲,癱坐在對面鋪位上。

  「你也去休息一下,這一路你也累壞了。」列車長打開另一個包廂的門,讓累的發軟的女列車員進去休息;祝童站起走到過道裡,等著列車長,他打算趁這個機會補張軟臥票。

  列車長卻走進五號包房,愛惜的看著沉睡中的女孩:「她已經好久沒這麼睡覺了,謝謝您,李大夫。她是我妹妹,您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嗎?」

  原來是列車長的妹妹,怪不得。祝童剛才就感覺兩個人有些象,沉吟一下道:「這個病例我也沒見過,剛才只是僥倖,她似乎中邪了,這個病應該是突然發作的,你們在別的地方找醫生看過嗎?」

  祝童確實不知道這是什麼病,他只是用迷幻藥使病人接受了他的心理暗示,這個配方是他從師父處學到的江湖秘方,十個吸進這種藥物的人中,有八個會無條件接受祝童的暗示或指令。不過作為高明的職業騙子,祝童拐彎抹角打聽原委的技巧也很高明,此時用來正好。

  「能看的醫院我們都看遍了,上海、北京、中醫、西醫、專家、教授,也不知去了多少地方,見了多少專家,就是找不到她的病因,也沒人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列車長在坐在自己妹妹身邊,整理著她的秀髮。

  悠長的汽笛聲響起,列車長站起來:「馬上要到站了,我要下去交接。李大夫,麻煩您給她好好看看。她們是你的同事嗎?就在軟臥車廂休息吧。」

  眼鏡歡呼一聲,跑去十六號車廂,秦渺跟眼鏡去收拾行李,出門前回頭看祝童一眼,有敬佩也有好奇。

  窗外燈火繁華,五號包廂裡,祝童把窗戶開一條縫隙,緩緩沖散房間裡酸臭的氣息;又一次拉起病人的手腕,就是裝摸做樣,此時他也要做出個大夫的姿態。

  注視著這張極美的臉,純潔如夢中的睡美人,青春只是她的裝飾,那掛在嘴角的微笑顯示,她正沉浸在陌生的夢境中。

  祝童心頭悸動,他知道,一旦再次醒來,她還會面臨同樣的痛苦。此時他心中只有心疼沒有邪念;即使對這個叫葉兒的病人絲毫不瞭解,祝童還是深深的被她吸引。想起剛才那痛不欲生的樣子,祝童竟有幾分刺痛,他開始搜尋自己有限的知識與見識,為如此美麗的生命解除病痛不是為了欺騙,只是為求得自己心裡的安慰。

  在祝童的記憶裡,他似乎從沒有過童年;從小就是在不停的打罵與奔波中度過,他的師父老,一個不得意的老騙子,確切的說應該是個浪跡江湖的賭徒與酒鬼,帶著祝童與兩個師兄在中國各處流浪;師兄弟三個還沒懂事,就被迫學會三個鬼字和一個犬字,在骯髒的陰暗處拿著個小木棍畫寫,這是老騙子唯一正經傳授的東西,稍有不對就是一陣棍棒打罵。

  至於別的師門密術,老騙子都是隨口隨說,說完就完從不仔細說解;祝童學的這些治病術,一半是跟著老騙子時暗自觀察領悟,一半是從一本骯髒的羊皮書中學得。這本書他只看了半天,很多東西都不太懂,現在也不知被老騙子藏到什麼地方。

  這樣的經歷除了使祝童養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圓滑,就是一副冰冷的性情;與煙子第一次見面時,她就說祝童很酷;半個月前離開時,說祝童是冷酷無情,就象冰冷的鐵軌,只配孤獨的躺在路基上被碾壓。

  車停了,眼鏡與同伴提著行李過來,秦渺也從隔壁出來,打斷了祝童的思想;原來,列車員在隔壁又開了間包房,反正這趟車上乘客不多,軟臥更是清閒。祝童過去安置好自己的行李,又回到五號包房。不過秦渺與眼鏡都很興奮,看樣子,她們是第一次進入軟臥包房;上海快到了,這個時候坐進軟臥,其實沒什麼意義。

  列車又一次啟動,沒多久,列車長拉開車門走進來。

  祝童從女孩身邊站起來,問病人的姐姐:「車上有生雞蛋沒有?」

  「有,要幾斤?」列車長飛快的回答。

  「四個就夠了,儘量找白皮的。再拿瓶酒來,度數越高越好。」祝童微笑一下。他想起了一種可能,既然大夫們看不出葉兒得的是什麼病,那只能試試看她是不是真中邪。祝童的師傅經常裝神弄鬼,但是治療邪術還是有些本事的;雖然沒得到師傅的真傳,小時候跟著看的多了,見識自然也就有些。

  餐車就在十號臥鋪車廂隔壁,一瓶二鍋頭、四個潔白的雞蛋很快出現在祝童眼前,列車長剛進來,秦渺就在祝童示意下關好門,兩個人奇怪的注視著祝童這個冒牌大夫的動作。

  一枚銀針出現在祝童手中,祝童打開二鍋頭,把銀針反復用酒洗刷著銀針,洗幾下,還用火機燒烤一番,然後再清洗。這可馬虎不得,這枚銀針一直被祝童藏在領口,針上塗抹著與火機裡同樣的迷幻藥,不洗乾淨什麼行?

  如此潔白的雞蛋,祝童這輩子也沒見過幾個,看來廚師為了討好列車長仔細清洗過了;祝童拿起枚最小的雞蛋,輕輕刺出三個品字形小洞,塞進葉兒口中。又拿起一枚,用銀針比劃幾下,秦渺與列車長還沒看清楚,銀針已經在雞蛋上紮出七個微細的小孔,成北斗七星狀排列。

  「你們把雞蛋放在她胸口,一定要看准了,讓有孔的這邊貼緊皮膚。」祝童把雞蛋交在秦瑤手上,就要拉開門回避。

  列車長攔住他:「您是大夫,最好還是由您親自放,在您的眼裡,病人應該是沒有性別的。」

  胡扯,面對如此美麗的睡美人,那個大夫能把她看成男性?祝童搖搖頭:「我是中醫,那樣是很不禮貌的。」

  「李大夫,別客氣了,救人要緊。」秦渺捏著那妹潔白的雞蛋,眼有些暈,祝童在上面紮的小孔太微細,才一會她就分辨不出哪裡是針眼。

  乳白色的羊絨衫被撩起,腹部肌膚白皙而潤滑,列車長要揭開葉兒的胸罩,祝童連忙制止。

  潔白的雞蛋被送進高聳的胸乳間,葉兒鏤花的胸罩正好是個羈絆,祝童雙指接觸到細膩的肌膚,竟有些觸電的感覺,穩穩心神,把潔白的雞蛋固定在葉兒胸口位置。

  就這瞬間,祝童出了身細汗,接觸到葉兒的柔軟胸肌的手現在還在微微顫抖,只那一接觸,這只手似乎就醉了。

  秦渺是敏感的,看祝童微紅的臉,笑著點一下他的胸口。

  祝童勉力控制住自己,抬手看看手錶:「過半小時取下來,現在四點種,寅時,最好讓她頭沖北方。當然,如果您不相信迷信的東西,就這樣也行。」

  列車長招呼秦瑤一起把葉兒抱起來調個頭:「什麼信不信的?我相信中醫,也相信您能治好葉兒的病。」

  三、蠱

  列車還在運行,祝童在近半小時的時間裡,從蘇葉姐姐蘇絹,就是坐在他面前的列車長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大致原由。

  幾個月前,葉兒大學畢業後順利找到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正式進入社會前,葉兒與男友黃海外出旅遊,回來後第二天晚上就開始上吐下瀉,時常還會昏厥過去。

  她們姐妹父母早亡,小時候在蘇州跟舅舅一家生活,蘇絹工作、結婚後,才把妹妹接到身邊。剛開始,蘇絹懷疑葉兒是不是與男友黃海不小心懷孕了,問起葉兒才知道,兩個人的關係還沒到那一步;黃海對葉兒還是很尊重的。

  從那以後,葉兒就陷入災難中;這種怪病白天還好,都是晚上發作,幾乎沒隔十天幾就要發作一次;每次都要延續三、五天。上海的幾個醫院都跑遍了,卻是越治越嚴重,藥也不知吃了多少。到這個月,葉兒每天晚上都要發病,一個月來竟沒睡過一個好覺,並且她一進醫院病情就會加重,在家靜養還好些。

  十天前,葉兒不堪忍受不知名的疼痛,在家割腕自殺。蘇絹害怕再出意外,把妹妹帶到北京去看,誰知道還是毫無結果。

  軟臥裡的暖氣燒的很足,蘇絹拿出手帕擦擦葉兒額頭處的汗,愛惜的說:「我就一個妹妹,當然是為她花多少錢都情願的。李大夫,您是第一個能使她睡著的人,也一定有本事治好她的病。您不知道,我替她請了兩個月假,如果年底前還是這樣,葉兒就會失去這份工作。」

  祝童沒說什麼,此時此刻他也不知說什麼好;以往的靈牙利齒此時忽然找不到任何言語安慰葉兒的姐姐。他看一眼手錶,時間到了;小心的從葉兒口中取出雞蛋,示意蘇絹把葉兒胸口的另一個雞蛋也取出來。

  潔白的雞蛋外表依舊潔白,祝童要來支玻璃杯,輕輕磕開從葉兒口中取出的雞蛋。

  本應無色的蛋清是灰黑顏色,黃色的蛋黃還是黃色。

  祝童皺一下眉頭,把葉兒胸口取出的雞蛋也打開;這枚雞蛋的蛋清的黑色更濃,祝童用支筷子挑一下,蛋黃也沒什麼變異。

  蘇絹驚異的看這祝童的動作,打開一枚沒動過的雞蛋,那是枚正常的好雞蛋,蛋清與蛋黃都很正常。

  「李醫生,您看出什麼了?」秦渺拿過杯子嗅一下,連忙捂住鼻子躲開好遠,急促喘息著說:「這味道……」

  「做護士的,要知道避險,誰讓你冒失?」祝童把裝雞蛋的玻璃杯搖晃一下,又取出銀針,探進去一半。銀針拿出來時,深入蛋清的部分已經變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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