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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不是。他是我師兄,不過我進校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舉人歎了口氣,"他是我們經管系的傳奇人物,大學才讀兩年居然以工科生的身份被美國高校挖走了。每次系裡的老師上課都拿他當典型來講,挺出名的。"

  舉人說了葉逸臣這麼多,我一點也沒聽進去,我只注意他的表情,一點落寞一點無奈,更多的是埋在心裡不願意表露的傷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因為我沒有經驗。舉人自顧自地說:"我很早就有預感了,現在反而不太驚訝。"

  舉人用手指摩挲著可樂杯,抬頭對我笑著說:"別擔心,我沒事,就是覺得有點兒尷尬,不想面對他們。"

  我點點頭,拍拍他的手,"什麼都會過去的。"

  下午五點多,我們在燒烤店裡,慢慢地,沉默地吃燒烤。菜點得有點多,排骨,牛肉,芋頭,土豆,鯽魚……還是當年的燒烤師傅,所以應該還是當年的味道,可是我味同嚼蠟。

  一直吃到7點多,我說,"要不我們去學校裡逛逛?"舉人點點頭。

  拎著幾瓶聽裝啤酒,我們輕車熟路地找到以前經常翻越的一處低矮圍牆,那裡居然這麼多年都沒有修葺加高,估計是學校默認的一條便捷通路?我和舉人相視一笑,他把啤酒甩過圍牆,抓住牆頂,腳一蹬牆面就輕鬆地撐起身體,腿再一悠,三兩下就穩穩地站在牆頂,接著拉住我伸出的手,將我拉上去。然後他再跳下去,在下面張開雙臂接我。這套標準動作很多年沒有演練,卻依然熟練如昨。一瞬間,我像是回到了以前讀高三的時候,今昔何夕,何必分那麼清楚呢?

  冬天,天黑得早,我們坐在操場的露天看臺上,看著大如銀盆的月亮慢悠悠地爬上來。學校還沒有開學,整個操場一個人影也沒有,我們都沒有說話。

  恍惚間,似乎聽到舉人歎了一口氣。

  我說:"如果你喜歡她,就去爭取。她都能和你訂婚了,肯定也是喜歡你的。"

  "沒有用的。她其實一直在找他。" 他搖搖頭,看著天空說,"去C市的時候我就感到不對勁了,她有空就往葉家跑。你知道吧?她和葉師兄是鄰居。我開始以為她是去找葉師兄的妹妹玩,可每次回來她都很不開心。"

  他自嘲地笑笑,"現在想想,她大概是想去問問葉師兄的下落,想不到他居然就在本市,居然還是你的老闆。"

  "那葉……他妹妹怎麼不跟她說他的下落呢?"我納悶地問。

  "大概是葉師兄跟家裡有什麼誤會,他爸爸一直沒有原諒他,所以跟他這兩三年沒有往來。"舉人籲口氣,看著那口白煙消散在空氣裡,"不過我當時沒有太在意,所以聽得也不是很清楚。"

  怪不得葉逸臣過年不回家,原來是有家難回。

  沉默了一會,舉人低聲地難過地說,"雖然總說不在意不在意,可我還是難受了。狒狒,我真的有認真,真的想過娶她的。唉……"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此時,我想不起去為舉人對她的愛而心酸難受,我只是為舉人如此傷心而難過。舉人看向一邊,他的肩膀在微微地抖動。舉人,從來都是陽光開朗的舉人,居然哭了?

  我知道這個時候讓他默默流淚比出言安慰更好,於是我看向另外一邊。現在,我們都看不到對方,所以,他也看不見我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

  "狒狒。別動,讓哥歇會兒。"舉人說著就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一動也不敢動。

  今天是正月十六,月亮很大,將整個世界幽幽地籠罩在一片清輝中,操場草皮上凝結了露珠,折射著溫柔的月光。現在夜已經深了,溫度很低,可我不覺得冷。我出神地看著我們呼吸出的白煙融合在一起後消失,恨不能時間就此停住,舉人心裡想著誰有什麼要緊?此刻我同他在一起,給他溫暖,給他倚靠。這不就是我想要的麼?舉人的快樂我可以不參與,可舉人悲傷的時候,我希望可以呆在他身邊。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不知道過了多久,舉人離開我的肩膀,單手摟住我,"冷吧?"

  我剛要開口說不,鼻子一癢,一個噴嚏就打出來。我倆都笑起來。

  舉人雙手攏著我的手,用力的搓,"傻丫頭,冷也不說。"

  "我不覺得冷啊。"我看著他認真的說,舉人眼睛亮晶晶的,他可真是又溫柔又英俊。小雅不懂得欣賞,是她的損失。

  舉人站起來說,"我們走吧?"我點點頭,他終於有面對的勇氣,這樣很好很好。

  看臺路窄,舉人走在我的前面,我看著他倔強修長的背影,一個邪惡的念頭突如其來的湧入腦海: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小雅真的跟葉逸臣在一起了,我是不是就有機會得到眼前人?又或者說,我去接受葉逸臣的offer,小雅死心之餘,是不是就會回心轉意,和舉人在一起?

  許芳菲,這種缺德事,想也不要再想。這邪念一冒出來,我就這樣狠狠命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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