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塵女子(28)_學達書庫

二十八

　　十一

　　車軲轆儘管打滑，不能快行，但畢竟是車。前面有為死人哀送亡魂的隊伍，等越過白慘慘的隊伍，不遠處，石羊園林的鐘鼓樓很快黑黝黝映入葛曉音的眼簾。她奇怪：偌大一個城，偌長一段路，為何突然間竟蕭蕭瑟瑟沒一個行走的人了，就連路兩旁先前為死人照明的鬼火也已熄滅。她看看表，十點多，還不太晚，她再睜大些眼，遠遠朝鐘鼓樓下搜索，廣場上除了先前淚水滴滴噠噠淒冷地聳著的石羊外，完全一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景況。她探長腰身仔細搜索……她搜索什麼呢？當她看到那尊滴淚的石羊時，她突然明白了，不是有無行人的問題，而是沒有唐林。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唐林一定還等在那裡，她明知他不會一直等在這裡，可還是希望他能等在這裡，真是沒治，她在心裡暗歎一聲，思緒從陶金水那裡逃出來。

　　黃敏見她情緒好轉，便叫了聲姐，說：「姐，不管曉樂闖下什麼禍，我那事，你可一定要幫我和佐市長好好地說啊。求你了，姐！」

　　「知道了。」說起倔強的妹妹，葛曉音心裡又一陣煩亂，不無厭惡地隨口應道。

　　黃敏聽出了葛曉音的不快，便不再做聲，在能見度很低的街道上專心開車。

　　車到市委門前時，那些上訪的工人還沒散去。那些人正等得焦躁，見來了小車，呼拉一下圍了上來。一時間，黃敏再找不著去路，又怕撞著人，只好急刹車。

　　這一刹正如了那群人的意，他們瞬間就把車圍了個嚴實，有幾張臉還貼在車玻璃上看裡邊坐著什麼人。

　　黃敏便惱火地拉開車門鑽出去，對那些人吼道：

　　「幹啥、幹啥、我惹你們了？為啥攔我的車？」

　　葛曉音也跟著走下。

　　那些人一看車裡就只有他們倆，忙說：「誤會，誤會，我們以為裡面有市長或市里領導。我們是下崗工人……」

　　「下崗工人？」黃敏忙擺出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勢說：「下崗了就得與他們好好鬧，我也是工人。」說完就往車裡鑽。葛曉音一聽，不由瞥他一眼。想說：還嫌佐市長的日子好過？！可話到嘴邊卻被一個蒼老的男音阻止了。他問黃敏：

　　「你下崗了嗎？」

　　黃敏說：「五年前就下了！」話音沒落，又探出頭，對那些還留在車旁的人說：「聽我一句，這樣鬧哄哄地鬧肯定不行。」

　　「為什麼？」

　　「這還用說，領導們最討厭一群一夥。你們選個代表，或者兩個、三個……」

　　真機靈。見黃敏對工人們來個急轉勸說，葛曉音一邊暗暗對他誇讚，一邊安心地鑽進了車裡。

　　黃敏的頭仍在窗外，嘴裡雖還說著選代表的事，腳下卻已打響了馬達，人們安靜下來，用一種敬重和思索的目光望著黃敏，漸漸人群分兩邊站開，黃敏將車啟動，加大油門把車開離市委大門，一拐彎停在勝利街一側。

　　就在下了車的那一陣，葛曉音仍沒忘記朝市委大樓上佐市長的辦公室看上一看：一縷昏黃的光線從辦公室窗戶的紗簾縫隙中流出來，窗內似乎有些模糊的人影在晃動。

　　莫非佐市長已經從警備司令部那面過來了？那些晃動的人影幹啥？葛曉音想。

　　葛曉音根本沒有想去白蓮家是不是必須經過市委門前，但黃敏清楚，他所以繞市委門前走，就是想看一看佐市長在不在？佐市長要在，他一定會讓大姨姐去找佐市長，但沒想到一來卻遇上了這些上訪工人，想到自己當年也曾下崗，黃敏忽發奇想：幫這些工人們一把。這樣，還沒等葛曉音思想清楚，黃敏就邊開門邊對她說：

　　「姐，你等會，我去方便一下。」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