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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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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蒼頭就涎著臉、露出一副無賴相,怪異地笑對他們。 那姑娘卻不示弱,改換一副鄙視他的面孔,兩手抱著乳房,嘴一扁拉長聲,慢悠悠說: 「耍流氓怎麼地?」 「耍流氓……耍流氓嘛……耍流氓就讓他娶你,你們不都是牛鬼蛇神嗎?」說著,那蒼頭就仰天爆出一串「哈哈」聲。 那姑娘越發羞憤交加:「我們耍流氓與你何干?你管得著,管得著嗎?」地罵將過來。 那蒼頭就兩手向腰際一叉,狼嚎一樣地嘶叫開來:「老子我就要管,就要管!」 那姑娘就冷笑一聲說:「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吧!」又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看一眼佐國棟轉回身說:「你也不知道他吧?」 佐國棟被弄懵了,木怔怔地看看蒼頭,又看看那姑娘。 蒼頭忽然搖搖晃晃朝後趔趄著,倒退著爬上岸去。 就因為那莫名其妙出現的蒼頭與蒼頭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耍流氓就讓他娶你」,他最終還是娶了她。因為他看了她的裸體,她的無法見人的哭訴,以及他牛鬼蛇神後代身份,還因為窮,因為他那時也確實需要一個老婆…… 這幅圖畫是夢是真,佐國棟已經分辨不清了,他也不想去分辨。反正他是娶了這樣一個老婆,老婆就是老婆,好在這個老婆愛錢勝過其它,讓她一輩子就和錢打交道去吧,只要離我遠點。 枝枝這次回來除了賦閑,主要是錢的因素。丈夫當了市長,大權在握,她想借丈夫的權力再大撈一筆,利用石羊的煤炭資源,空中取水,做一樁大的生意。佐國棟藉口剛來,情況還不熟悉,沒答應她,不歡而散,她放心不下她的公司,否則她還會留下來做點工作。 妻子在時,他不舒心,妻子走了,卻又忽然感到寂寞,再加上今天冷雪遮窗,他真還盼有個人來和他談談呢,如果是異性,那就更好,佐國棟也畢竟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 今天,鋁廠工人圍了市委大門,非要見市長書記不行。他從縣裡回來,聽說了這事,便沒回辦公室,讓司機將車直接開回了警備區。 佐國棟不是個怕事的人,像這樣的事,他已經處理過多次,工人們其實並不難纏,跟他們講清政策和形勢,尋找出解決的辦法和措施,有的適當給些錢,他們沒一個不理解政府難處的。前兩天有一個廠就是如此,賈書記去了差點被打,叫公安處的人開著警車才把他拉出來,而他卻只騎個自行車去,也沒花一分錢,只講了半個小時的話,只把一分錢也沒裝著的四個口袋翻出來亮在他們面前,只指著自己的腦袋讓他們開動腦筋,集思廣益……把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但今天他卻不想攬這事,一是為勘察擴路起了個黑早,不慎掉進新挖好的樹坑,被清潔工扶起拉出,已經捱過一天了還是渾身疼痛,二是誰拉下的糊糊誰該去擦才對。你賈環明書記那時不是市長嗎,書記出國挪用了廠裡錢,你市長是幹什麼的?你任上出的事你自己去處理。你若求到我頭上,我可以出面解決,否則,咱們就耗著,反正我是下縣了,帶著跌傷的身體還下縣了,這誰都知道啊。 佐國棟對賈環明有氣。他在來石羊以前就對這裡的情況打聽的一清二楚,賈環明人稱環環套,為人城府極深。他當市長時,和前任書記不和,屢屢下套子套書記,據說前任書記去美國就是他下的一個套子。前任書記從美國回來後,有人舉報他拿廠裡流動資金公費出國旅遊,結果被免職,回省安排了個政協副主席,賈環明接了他的書記位子。有這個背景,所以佐國棟站在幹岸上看水淹梁山。 佐國棟隔岸觀火,賈環明城府更深。而且他有上次被工人們圍攻當心被打的事情,早就發誓再不幹諸如此類的蠢事,這樣,他就比佐國棟還沉得住氣。佐國棟帶著跌傷在縣裡檢查工作,吃過晚飯才回來,他卻一整天窩在開發區桑拿按摩。兩個人都知道工人堵大門的事,都不去理會。而且兩個人的電話裡都隨時有人報告事態的發展。可在請示如何處理時,各有各的說法。書記說:「工人要飯吃,那是市長的事,找市長去。」市長說:「我在縣裡,書記不是在家嗎?找書記去。」有人又給書記去電話,書記冒火了,說:「你們知道什麼是父母官嗎?父親在家裡是管大事的,要吃要喝找母親。現在我就是父母官裡的父親,你們想提拔,想進步找我,老百姓要吃要喝要花錢找市長,連這也不明白嗎?」說著掛了電話。 苦得是那些「領導階級」的工人群眾,書記、市長見不上,他們一直等到深夜,風雪大了還硬著頭皮繼續等。 從七點左右回到縣裡,到群眾散去這段時間裡,佐國棟在家裡感到時間十分難熬,他知道自己熬不過賈環明,明天工人要再堵了大門,還得他出面解決,但他就是憋著這股勁,非要等賈環明有所表示才行。 對於市里這些國有企業,佐國棟一家家調查了,對它們已不抱多大希望,本來都是好好的廠子,幾年間都相繼搞壞了。思想解放了,但機制沒有解放。廠長走馬燈兒般換,換一任主管領導換一茬廠長,能幹的廠長當了幾年,認為自己有了功勞,想提拔當官;貪心的廠長把工廠當自己家的錢櫃,吃喝拉雜,揮霍無度。拿廠裡錢買房子,炒股票,建自己的私企,化公為私,上下送錢。哪一個廠子辦好了,工資上去了,各部門都來要錢,各領導都來安插,送子女、送親戚、送朋友進廠,蝗蟲一樣吃垮一個廠子又飛到另一個廠子。哪裡有綠色往哪裡飛,哪裡能吃到哪裡吃。這種情形,就像古代的一種刑法:把死囚綁于湖中船上,夜來成批的蚊子叮咬死囚,死囚不斷攆打蚊子,蚊子吃飽一批又來一批,用不了天亮,死囚的血便被吸光了。鋁廠的事雖說前任書記出國花了流動資金,提前垮了,即使書記不出國,這廠子也要垮,垮只是遲早的事。為此,計劃經濟下那些以為拿到鐵飯碗的工人們,謀生自然成了問題。 對於工人堵大門,佐國棟理解,也同情,飯都吃不上了,我不找政府找誰去?我是個工人我也要參加堵大門,要你們這些當官的幹甚?堵大門的事好解決,工人好哄,給他們撥個一二十萬,發上幾個月工資,他們自然會散,這些錢市里還拿得出。問題是如何使這些工廠起死回生,如何安排這些下崗工人,這才是讓人頭痛的事。 對於國有企業,佐國棟有四字主張:轉、並、賣、關,能轉的注入點資金讓它繼續轉;能並的讓它們並,大廠兼併小廠,養活工人,穩定為主;能賣的賣,誰買都行,原則是你要連工人一齊買,政府甩掉包袱;賣也賣不了,虧損太大,外債太多的乾脆關停……然而,這主張說是說,辦起來並不容易,首先賈環明這一關就不好過。佐國棟主張今後經濟發展的重點應放在扶持私營企業上,儘量引進外資,為私營企業開綠燈,像國家對待外國投資者一樣,減稅、免稅,或幾年不徵稅,給私營企業一個良好的投資環境。賈環明則主張重點仍應放在國有企業上,賈環明說:「我們還是社會主義嘛,還應以公有制的國營企業為主……市里準備建一座焦化廠,一來轉化資源,焦炭市場也好,二來解決市民用煤氣的問題。」佐國棟主張讓私人投資,或國家投資,建成後賣給私人。賈環明堅決不同意,主張國家投資就要國家管理。在這上面二人互不相讓,形成僵局。 可悲的是葛曉音不知道燈下一根接著一根抽煙的佐市長為了躲避市委門口的那群人,正偷偷地窩在屋子裡煩躁不安地想著她! 小音子,見多識廣。她在深圳讀書那陣:呃,那可真是一股子的學生腔。想著這,他才漸漸把自己緊皺的眉心舒展開來,身體也好像又仰躺在葛曉音的寢室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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