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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帶她離開人群,帶她上了一輛高級轎車。在車上,他說他剛來,來這裡找市長,他本來可以預先和市長約好,但他想先見到她,就去了她們鋁廠。得知她們廠裡的人都來了這裡,卻苦於沒有她的聯繫方式,就只好在人群中尋覓,終於發現了光彩亮麗的她。他沒問她們為什麼堵大門,看來他已經打聽清楚。他只是歎息著說:「想不到你也下崗了,唉!下崗工人苦啊……」

  他那些對下崗工人同情的語言溫暖著她的心,她仍然處於眩暈之中,不管他帶她去那裡,她便由不得自己地跟他去了。隨之,十幾年前,和唐林在一起的情景驀然縈繞在心間:這個男人居然還如此強烈地惦記著我,一如我對他的情懷。

  他帶她到一個飯店吃晚飯,吃飯時,白蓮呼機上有人呼她,是好朋友葛曉音,問她在哪裡?要她晚上到孔小妮美容店做美容,她用飯店的電話回了話,說她不能去,有朋友從遠方來了。

  然後,她和唐林就一起來到一座叫黃虹的酒店。

  他打發司機回省城,辦房間,他帶她走進一個裝潢幽雅、燈光閃爍的高級套間,她機械地跟在他身後,仿佛一個木偶。

  她當時的意識不清醒了嗎?不,她清醒。但亢奮中的她分明有些由不得自己。

  服務員送來了水果、咖啡,打開了空調,拉上了窗簾。他們在沙發上坐下來,嗑著瓜子,敘談起往日細碎的瑣事。唐林說:那次他離開她以後,在一起的情景無時不環繞在他的心間……他回去後著手處理一些棘手的事情……但話又說回他面前的現實是嚴峻的,他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牛郎董永,所以,一座並不堅固的城堡從此誕生了,一樁世俗的婚姻促成了。但他對她的情感卻依然如故,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

  唐林對她說:「白蓮你相信我,往日的一切已經過去,我既不是心高氣傲的莘莘學子,也不是虛無飄渺的理想主義者,我的生活紮根在現實的土壤上,如果有官,並不需要我喪盡天良,我要去做;如果有錢,也不需要我出賣朋友,我要去賺;即使你,我昔日的戀人,我也不能為了現在這個家庭,而漠視你的存在,自私地說,我空空蕩蕩的情感領域,需要你這樣風姿綽約的女人,來彌補,來充實,來張揚。雖然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也許是不公平的,但是,站在我的位置,只能這樣。我的心期待著你。」

  白蓮的心狂烈地跳著,細細地體味著分別多年、判若兩人的唐林,坦率真誠、氣宇軒昂,想想自己在外貿當著採購曾也一度紅火,而現在已經下崗,整天遊手好閒,動不動就會做些出格之事的丈夫,不免生出幾分委瑣。唉,進入社會這麼多年,她不是在真空裡,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看著唐林風流倜儻的樣子,往日的不快已化作淡淡的陰影。她不是那種一時心血來潮,就會嫁給某某的女人,但是此情此境,她曾經對他近乎發瘋般的愛戀又回復到了周身。

  當唐林走過來坐在她身邊,短短的胡茬摩娑著她的臉頰時,她心中便不由得湧起一片春潮,含含蓄蓄地迎合開來。那裡面既有對他往日不守信義不痛不癢的責備,也有對全新生活的探求與渴望。唉,世上男女,無論高雅與清純,卑劣與污濁,在她看來,不,在世人眼裡,其形式也如出一轍——唐林和白蓮,在黃虹賓館寬大舒適的眠床上,寬衣解帶,男歡女愛,不期而遇,如逢甘霖。

  兩個人正乾柴烈火般燃燒,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驟然響起,並伴隨著只有公檢法特有的那種命令式的開門聲,使他一骨碌離開她的身子,嘴裡嚷著:「快、快。」手忙腳亂地穿衣。她也驚惶失措地爬起來去找自己的衣服,這時,門把手卻豁哩豁啦地轉動開來。她越焦急,衣服卻越不知該怎樣穿。門開了,五六個人一起湧進,全副武裝的公安站在他倆面前,她半遮半露的胴體,一覽無餘地映入他們的瞳孔,幾個員警甚至忘了他們的使命,一雙雙眼睛如一團團火焰炙烤在她裸露的身體上,她在慌亂中抓過一團被單裹了自己,身體索索抖戰。

  隔壁房裡傳來一陣毆打謾駡聲。為首的公安看了一眼部下,對其中一個說:「你看著他們,大家跟我走。」

  留下的公安是個年輕小夥,背過臉讓白蓮穿衣服。白蓮剛戴上乳罩,穿好內衣,那小夥的呼機響了。屋裡此時只有檯燈亮著,那小夥見白蓮已穿好內衣,便湊到檯燈前看他呼機上的信息。等他看完呼機,一扭頭,卻不見了唐林。「噫」了一聲,問白蓮:「他哪裡去了?」白蓮搖搖頭繼續穿衣。那小夥慌忙跑出門去,可馬上又帶著服務員返回來。他瞪一眼白蓮說:「你給我老老實實呆著,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又對服務員說:「看著她,她要跑了,我向你要人。」說完跑了出去。

  可剛一會兒,那年輕小夥和另兩個公安卻返了回來!他們兇神惡煞地問她那男人哪兒去了?她說不知!問她那男人姓甚名誰哪裡人氏?她也說不知!公安氣得大罵,說:「知道你就是個臭婊子,要不,怎麼連和你睡覺的男人是誰都不知道?」這樣,公安就紅不說黑不道地把她扭到這裡來。

  扭了來算什麼呢!剛扭來時她想:他不會走的,他還會回來的,他會說清楚一切的。

  可現在,現在她才明白,他是真的溜了!

  溜了!

  是的,十幾年前他就溜過!溜了!溜之大吉!為這她欠了一屁股的債。不,不是錢債!是情債,虧心債,貞節債,欠他丈夫的初夜債!詢問她口供的公安卻更加氣惱了,聲色懼厲地吼道:「怎麼還不交待,到底想不想出去?」

  白蓮的情緒波動起來,她突然覺得自己在昏黃的燈影裡晃晃蕩蕩,變作混沌飄忽的形體,大腦和軀幹完完全全地分裂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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