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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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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袱裡僅有的幾件舊衫被柳碧瑤疊好放進老木櫥裡,或許以後就用不上了,因為尤嫂說這裡的傭人都穿藍布傭人服,柳碧瑤的個子小,要定做,等兩天就行。柳碧瑤翻出那件小紅棉襖,不小心掉到地上,一記沉悶的聲響。她拾起來捏了捏,裡面像是裹了件硬物。 柳碧瑤把紅棉襖鋪在桌上,燈下泛起朦朧的光暈。棉襖裡子是密密細縫的異色針腳。柳碧瑤找了把剪子,剔斷線頭,棉線抽絲似的剝離開來,現出一個卷好的畫軸。 柳碧瑤的心像是被輕輕地捏了一下,這應該是娘的畫。為了不被柳保發現,娘縫到她的小棉襖裡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娘在哪兒呢?想到這裡,柳碧瑤的鼻子一酸,又趕忙忍住。 她小心翼翼地把畫軸展開。 畫紙由於時間長久而有些發黃,水墨細描的彩圖也淡卻了原先的鮮活,凝固在紙上是某種含義不明的衰老和頹喪。隱隱約約的,還能體會當年作畫人浪漫的心情。 畫的是一個古時的老漁夫。執著的面容,拿著釣竿,腰間別著個小魚簍。他好像要往回收釣線,那縷細細的線很模糊,沒有釣鉤,線隱落在畫外。漁夫的腳邊是只鸕鷀,尖喙細爪,披著身灰黑色的羽毛。 他釣到了什麼?還是什麼都沒釣到?柳碧瑤嘀咕著,好像都沒畫完整。她重新卷好畫,塞到棉襖的袖筒裡。這是娘的畫,而且對娘來說好像很重要,她要好好保管。 柳碧瑤收拾好東西,熄了燈。月光如洪水般湧進窗戶,漾著發亮的淡藍色。清爽的海風撥弄著人的心思,柳碧瑤沒有睡意,她坐在窗前,仰望比柳家村的天空要稀薄很多的星星。 夜深了,江邊傳來長長的汽輪笛聲,回蕩在尚未入夢的夜歸人的耳邊。柳碧瑤低頭看去,段家的院子裡閃過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 黑影是攀著牆爬進來的,躡手躡腳的,像是要避人耳目。柳碧瑤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直覺告訴她這應該是個竊賊,但她無法忽略完全陌生的環境賦予她的不確定性,可又不能不管。柳碧瑤猶疑了一下,轉身尋找著什麼,晃著腦袋在房裡四處瞅著,然後取了塊墊桌腳的木頭,試探性地向那個黑影扔去。 「咚!」沒扔中人,扔中了花盆。 這不小的響動驚動了屋裡的人,一時燈光大亮,放焰火似的照亮了院裡的那個黑影。段睿似乎沒能適應這突然而至的強烈光線,伸手擋了一下眼睛。 首先響起的是段依玲的聲音,「我明天要上課的呀,還讓不讓人睡啦!」 「別驚動了老爺子。」尤嫂的聲音。 柳碧瑤伸長了腦袋瞅著樓下的動靜,段睿也剛好抬頭,像是在尋找剛才那響聲的來源,兩人的視線就對上了。柳碧瑤心一虛,迅速縮回了腦袋。 發現是自家少爺,樓下的混亂並沒有持續多久。燈光很快就滅了,又是一派清靜的夜色。柳碧瑤也準備解衣睡覺,剛躺下,門就被敲響,不緩不急的三聲——篤,篤,篤。 她開了門,段少爺交叉著雙手倚在門口,半邊臉隱在黑暗中,見了柳碧瑤就問:「你扔的石頭?」 柳碧瑤必須承認,但也必須糾正他的誤解,「不是石頭。」 「這麼說是你扔的。」段睿換了個更舒服的站姿,繼續問,「扔的是什麼?」 「一塊木頭。」 「木頭?」段睿揚了揚眉,不置可否,又覺得有些好笑。柳碧瑤知道他的疑問,伸手指了指桌腳,一隻桌腳下空了塊墊木。段睿還真的湊近看了看,屋裡的燈光清晰地照出他的臉,俊朗的面孔,唇角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他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 既然她承認了,那就不能再計較了,何況自己又沒被扔到。段睿覺得沒必要再繼續追究這個問題,同時又認為不能就這麼雲淡風輕地走了,他好玩地看著柳碧瑤,問道:「你是新來的?」 「是的。」 一問一答,段睿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他開始上上下下地打量柳碧瑤,這使柳碧瑤想起他的雙生姐姐段依玲,他們似乎有著同樣的嗜好,喜歡這樣看人。 段睿又問:「多大了?」不等柳碧瑤回答,段睿又說,「看樣子也不會超過十二歲,尤嫂怎麼就找了這麼個冒冒失失的小丫頭……」說完,他瞄了一眼柳碧瑤,見她有了些情緒,自己開始得意起來。 柳碧瑤明白他是來找茬的,她的歉意早就被問空了,繼而是一絲絲陸續冒上來的反感。她對段少爺的第一印象不怎麼樣。 「我要睡了。」她說著就要關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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