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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牆壁裂了條縫,直接裂到牆根的老鼠洞,柳碧瑤透過縫隙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屋裡的動靜。家裡空落落的,透過破損的屋頂注入幾縷陽光,灰塵狂亂地翻卷於光柱中。柳保變賣了所有稍微值點兒錢的東西,只餘下敝衣遮體,幾把粗糧糊口。

  柳保躺在浸了黑漬的木板床上,常年的煙毒使他的容貌迅速衰老,同時也更為醜陋,乾癟的只剩皮包骨頭的手熟練地敲落煙槍裡的餘灰。他在同阿良商量著什麼,一咧嘴,露出滿口熏得變了顏色的黃牙。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低,煙雲盤繞中的柳保只是不住地點頭,阿良微微地躬著腰,表情是滿意的。幾句話後,他往這邊瞥了一眼,柳碧瑤立馬嫌惡地站起身,她本來就聽得不清楚,這下就徹底失去了興趣,轉身來到院子裡。

  院裡的連翹枝綻著輕薄的花瓣,在陽光下呈現近乎透明的質地。根部的瓜葉菊絲絡分明,一團團湛藍青紫的花束歡快地迎風綻放。初綠的花枝攀過泥牆,暖和的陽光下,一隻瓢蟲沿著牆縫悠然地匍匐前行。

  柳碧瑤扯過一枝連翹,使勁揉弄了幾下,弄了一手黏膩的花汁。她決定了,如果這次柳保和阿良再出什麼鬼主意,她就直接跳到院子的老水井裡,一了百了。

  一個黑影晃蕩著移近,不用說也知道是誰。柳碧瑤扔了手裡破碎的枝條,扭過頭斜眼看著阿良,等著他的話。阿良熟悉柳碧瑤的脾氣,知道只能來軟的。他呵呵一笑,故作親和地打著招呼,「碧瑤,在院子裡玩啊。」

  柳碧瑤不吱聲,伸手逗弄著牆縫裡紅衣黑點的瓢蟲,瓢蟲張開細透的翅膀,宛如輕盈的小精靈,飛到高處,閃過一個柔和的亮點。

  阿良笑著說:「我這次從上海回來,給你和你爹帶了點兒東西。這是專門給你帶的。」

  阿良說話的同時伸出提著東西的左手,一包用細麻紙紮裹著的糖在陽光下晃晃悠悠。柳碧瑤認得,這是她喜歡的寸金糖,小的時候吃過。她不知道阿良這次是何居心,搖搖頭,沒好氣地說:「不要!」

  阿良收了提著小糖包的手,還是樂呵呵的,可說的話竟有了認真的意味,「碧瑤啊,以前是阿良叔的不對,不過,我還不是因為聽你爹的話才四處托人替你找人家的?現在你長大了,誰也不能強迫你做什麼事。這些年,阿良叔東闖西蕩地明白了不少道理,再想想以前,心裡愧疚得很。這包糖算是阿良叔向你認個錯,行不?」

  這番近乎誠懇的話說得柳碧瑤心一軟,她瞅了一眼阿良,嘴巴仍然很硬,「那你這次來找我爹做什麼?」

  阿良拎著紙包的細繩,把糖放在柳碧瑤的手裡,歎了聲,「我這次來啊主要是告訴你爹……」他打住了話。阿良神秘兮兮地湊近,光線勾勒出他尖尖的下頜,柳碧瑤厭惡地後退了一步,仍舊問道:「告訴他什麼?」

  「算了。」阿良神色嚴肅地搖了搖頭,「等你再長大些,我再告訴你。」他知道撩撥起孩子的好奇心是最直接的溝通管道。果然,柳碧瑤追問道:「你不是說我已經長大了嗎,現在就告訴我。」

  「也好。」阿良暗自得意,又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我前兩天去了趟上海,你猜我見到誰了?」

  「誰?」

  「見到了你娘。」

  一隻蝴蝶扇著豔麗的薄翅飛過,抖落些許細碎的金粉。陽光像一張淺金色的網,柔和地包裹住她的身子,紙包裡的糖顆粒分明地硌著柳碧瑤的指尖,這讓她想哭。模糊的回憶裡只有娘溫暖柔軟的掌心,牽著她的小手穿過那條被雨水侵濕的石皮弄,一縷縷不完整的陳舊記憶,泛著黃失了真。

  柳碧瑤微蹙了眉頭,疑惑道:「……真的?」

  阿良的眼神是真誠的,「真的,就在上海。」

  牆根下的錦帶花比往年開得晚,碧綠的葉子漾著飽滿的光澤,微風絲絲吹過時便有陣陣香氣撲鼻。柳碧瑤低頭把玩著糖紙包,咬著唇一言不發。阿良的這個消息叫她的心微微一顫,過後具體的感覺,卻也說不出什麼。

  對柳碧瑤的沉默,阿良有些訝異,但想到她當時年紀也小,可能是淡忘了,一揮手說:「你那時年紀太小,想不起來了也正常。」

  「我記得!」柳碧瑤不喜歡別人把她當無娘的孩子看,一下急了,「我當然記得。」

  阿良笑得神秘,「這就對了。我見到你娘了,還和她聊了幾句……」

  「你胡說!」

  「哎,你這孩子,」阿良睜大了眼睛,「怎麼這麼跟大人說話!再說了,我騙你幹什麼。」

  「那你們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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