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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沐陽用手背擦乾眼淚,胡亂地點著頭。雲舫又說:「你看,過年第一天就哭,你想哭一整年嗎?」

  沐陽聞言破涕而笑,咯咯地笑出聲,「誰有那本事,從年頭哭到年尾。」她抓起雲舫的手,瞥了眼手錶,頓時驚叫道,「哎呀,都十二點半了,林叔一定等著我們,快回去吧。」

  他們跑出林子,一路上追逐嬉鬧,好一會兒才回到飯堂。

  林叔林嬸和十二歲的孩子圍著暖爐坐著。一些與沐陽相熟的員工見他們進來,便取笑沐陽,「就知道你們不願意回來。陽陽是想跟男朋友單獨處著,我們這些叔叔嬸嬸都是煞風景的。」

  沐陽羞紅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拉著雲舫挨著他們在矮凳上坐下,朝眾人扮了個鬼臉,迅速地從羊腿上撕下一塊肉來,分給雲舫一半,然後往自己嘴裡喂。飽了口福,才得空閒跟眾人道:「沒見過這樣取笑晚輩的長輩,是不是因為我蹭了頓飯吃就有意見了?林嬸都沒說什麼,你們倒小氣起來了。」

  她說著湊過臉往林嬸肩上蹭了蹭,像只流浪狗尋到主人一般,要她給自己出頭。林嬸不善言語,只是慈愛地笑著。林叔給各人碗裡都斟上了溫熱的酒,對她和雲舫說:「只要陽陽來,這牧場怎麼也得管你的飯。別說是一頓,你就是常年在這兒住下,也餓不著你。大夥兒說是吧?」

  「是是是,不但有飯,酒和肉也有。這酒今天你們都得喝!」大夥兒異口同聲地說,也端起了碗。

  雲舫見勢知道這酒必喝不可,他雖不喜酒,但面對這些人,也覺得喝點兒酒倒可以圖個痛快。沐陽與他們碰了碗小啜了一口,雲舫聞著醇香的酒,豪爽地喝了一大口。桌上的菜都是平常少見的,大約這牧場還有空地,種了些他沒吃過的菜,使他覺得很新奇。炒青菜嫩綠得仿佛只在水裡浸了浸,再澆上油一般新鮮;牛肉幹是林嬸自己做的,沐陽說那是她的拿手下酒菜,口感獨特;最饞人的便是羊腿了,烤得外焦裡嫩,嚼著滿是孜然的香味兒。

  更可愛的是這些人,興許遠離了城市的禁錮,淳樸得只會說些玩笑話,或是一個勁兒地嚷著要喝酒。他們不談時事,不講生意經,閒談也只說說牧場裡羊和馬鬧出的一些笑話。雲舫徹底放鬆了,還沒吃到一半,他已被灌下了不少酒,但仍是心甘情願地喝。沐陽也未替他擋酒,只顧著吃自己的,似乎把未婚夫丟給他們隨意處置。

  一頓飯吃到下午三四點。雲舫從來只裝作醉酒,第一次真的醉了。他放心大膽地使自己醉了,以至於倒在沐陽腿上時,嘴裡還含著一口酒,費了些勁兒才咽下去。

  林叔將雲舫扶到招待所的客房裡,屋裡沒有空調,便叫人燒了盆炭火端進來。沐陽把窗戶打開一條縫,感覺有些困了,便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明雲舫喝醉了,也許晚上趕不回去。玉清只囑咐了句「如果晚上能醒過來,就一定要趕回來」,隨即掛了電話,向丈夫與公公報告去了。

  沐陽緊挨著雲舫躺下,一覺睡到晚上九點鐘才醒。

  雲舫比她先醒來,托著腮幫子看她的睡臉,也只有在這兒她才睡得這般甜美。以往他覺得她是個再普通不過,卻令人安心的女子,他甚至認為她的可取之處便僅僅如此。今天才知道,他是不瞭解她的。在特殊的環境中能發掘出某個人的優點,比如音樂家必須要在音樂殿堂裡,文學家在圖書館,考古專家在古跡遺址。而他,則只能在商場上,或在一個大都市里才能遊刃有餘。偏偏未婚妻是最適合這裡的,只有在這兒才能見識到她的爽朗與灑脫。

  只是,這個地方她並不能久留。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熟悉透了,也不覺得稀罕了,或許,還會感到厭倦。

  想來想去,她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他卻迷上了——她所擁有的那種毫不掩飾的真實,使他迷得七葷八素。

  或許,人對於自己缺少的東西總是很入迷的。

  「咦,你已經醒了?」沐陽打了個呵欠,眯著眼睛問他。

  「嗯。」他收回思緒,半坐起身,靠著床頭道,「剛醒,喝多了,頭還有些痛。」

  「那就再睡會兒吧,我給媽媽打了電話,說今晚不回去了。」

  雲舫聞言心裡按捺不住地興奮,能夠躲開那個家庭一天,便似收穫了天大的便宜。如同平日賺再多的錢,卻不如一筆橫財帶給人的驚喜那般。

  「那太好了,晚上不用再偷偷摸摸了。」他說著便低頭要吻她。

  沐陽躲開了,臉上漲得緋紅,捏著他的臉嗔怪道:「你說你腦子裡怎麼盡想這些東西?」她掀開被子下床,炭火已經熄滅了,盆裡是沒有溫度的白灰。窗外的風吹進來,她冷得又縮回床上,哆嗦了一會兒才說,「再暖和一會兒就去食堂找吃的,他們應該給我們留了菜。吃完了我們就在被窩裡聊天好不好?」

  雲舫當然說好。

  林嬸給他們熱了幾個菜。雲舫中午沒怎麼吃東西,夜裡胃口大開,吃了兩碗飯,菜也被他倆吃得乾乾淨淨。林嬸在旁邊看著他們笑,並一直問夠不夠,不夠再去炒個肉絲。他們連忙放下碗。沐陽原本是要幫著收拾的,卻被林嬸趕了出去。

  吃完飯後,雲舫用鏟子取了些燒紅的炭芯,沐陽提了一袋子炭,便一同回到房間裡。床邊燃起了炭火,他們裹在被子裡,望著漆黑的窗外,天南地北地聊開了。

  屋子裡暖烘烘的,他們相互依偎著,似乎這樣的時間很漫長,漫長到他們覺得一生都會是這個樣子,甚至以為天不會亮,而他們的話題,也永遠不會結束。

  Chapter2

  直到年初二兩人才樂不思蜀地回到城裡。恰好程風華也趕來拜年。吃飯時程風華非常和善地向雲舫敬酒,他態度的轉變令雲舫和在座所有人大吃一驚。沐陽心下倒明白幾分,和韓悅通電話時得知程江林買到了初一的機票,也就是昨天到家,還帶了女朋友一同回來。程風華明白兩家不可能聯姻,在面子上與半個李家人的雲舫自然要和和氣氣的。

  對雲舫轉變態度的也不僅僅是程風華。自兩人回家後,欽顯夫婦並未責怪他們晚歸,而李成輔也沒有時刻提防雲舫,吃飯時還問了他公司的一些情況,不像初來兩天那般怠慢了。

  「昨天雲舫喝醉了,今天就不要多喝了,幹了這杯就行。」欽顯給雲舫的杯裡斟上酒,示意是最後一杯。

  雲舫忙站起身,「謝謝。」他因為不知道如何稱呼而尷尬,眼睛望著欽顯,忘了下面該說什麼。

  李成輔的手指撥著酒杯,似是責備雲舫,「愣著幹什麼?你爸給你倒了酒,還不快喝了。」

  一句話便肯定了雲舫的身份。沐陽愣了愣,玉清看她的時候,她又面帶幾分羞澀地笑了。雲舫也覺得好笑,他倒是能理解李家為什麼不遺餘力地幫助于慶耀。但凡是他們虧欠他的,必定奉還!想到這兒,他便慶倖那晚的決定,若不是佯裝酒醉從樓上摔下來,這家人一定信不過他。

  他端起酒杯,回敬了欽顯,「應該是我敬您才對。」欽顯笑了笑,滿意地把酒喝了。雲舫又給自己和李成輔的酒杯倒滿酒,雙手捧到李成輔面前,「承蒙爸爸關心,但這杯敬爺爺的酒是不能少的。」

  李成輔眼裡流露出讚賞,爽快地喝了酒。雲舫又敬了簡玉清和程風華,這才讓保姆收回酒杯。屋裡唯一的客人程風華不禁暗歎,太會做人了,自家那個不成材的怎麼比得上人家。

  欽顯與李成輔對現代網路遊戲知之甚少,該問的問過後,便無話可說了。此時,程風華談起了荊楚藥業。大過年的聊一個快倒閉的企業,李成輔的臉上愁雲密佈,欽顯也不再高談闊論了。程風華自知煞了風景,說了幾分鐘便閉嘴了。

  李成輔自酌了一口酒,看了看沉默的雲舫,突然開口道:「說說你的看法。」

  雲舫神情一凜,隨即取下眼鏡,低頭掩飾自己的表情。他明白這時候不能鋒芒畢露,否則必然會被懷疑。

  「我想根本問題在於品牌宣傳這一環節,引進戰略投資應該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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