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二五年華 | 上頁 下頁


  半夜,雲舫好夢正酣,沐陽卻靠著床架子睜大眼睛,半是疑慮半是篤定地想:難道,他真的只是把她當成免費情人?

  公寓的牆邊立了個剛打好包的行李箱,箱子上還貼著上次出差時的行李單,被風扇吹得直響。沐陽趴在小茶几上,額前的幾縷髮絲沾在臉上。剛才收拾行李時流的汗已經幹了,臉上卻像粘了層平整的薄油紙,光滑得發亮。

  她抓了支鉛筆在A4紙上畫了一張男人的臉,幾條簡單的弧線,最後才畫頭髮。她攥緊了筆,刷地劃破了紙,那狠勁兒不像是給人畫頭髮,而是要把它的頭戳出個窟窿來!

  她側頭看到貓頭鷹,仍是鼓著眼睛盯著她,突然眼睛花了,似乎那對黑圓的眼珠轉了個圈,像是譏笑般地攛掇她:這樣解不了恨,直接去敲他個頭暈眼花!

  沐陽又低頭看向那張臉,掄起拳頭往自己的腦袋上砸了一下,不知輕重地竟把自己砸得眼淚汪汪。

  她再次抄起手機,按下重撥鍵——仍是關機。

  雲舫又是白白抱了她,吻了她,然後便失憶了。她有幾次試著給他打電話,接通後說不上兩句,他便說有事,回頭打給你。掛了電話後繼續失憶。沐陽恨這個男人太自大了,即便是想引誘她做免費情人,這般不上心,難不成想等她主動爬上他的床麼?

  她也恨自己沒出息,這個城市多的是這種男人,她是給施了邪咒,才會對他念念不忘的。

  發洩恨意也無非是跺個腳、捶捶桌子給貓頭鷹看。明天還要出差去上海。她最後看了一眼畫中男人的臉,揉成紙團,扔進垃圾筒裡了。

  睡著前,她下定了決心:他再打電話來,她也一定要對他不理不睬的!

  這次去上海,是因為供給客戶的貨出了問題,終端消費者投訴,不但要求退貨,並且還索要賠償。雖然是沐陽負責的客戶,但她只是個跑龍套的角色,與客戶協調向來是王經理替下屬擔當,尤其是像沐陽這類型的下屬——拉出去就給人不能委以重任的印象。

  到上海後,介桓和沐陽把行李扔到酒店,在酒店西餐廳草草地用了份商務套餐,便拿著資料趕到客戶的公司。會議上,介桓從善如流地與客戶協商,沐陽伏案記錄。偶爾也會走神,偷偷凝視上司輪廓堅毅的側臉,看他身處別人的公司,面對質問的眾人,仍是優雅從容侃侃而談的風采。一時間,她也不禁被這種淵停嶽峙的氣勢所折服。

  會議開到七點,才商議出一個讓對方滿意的方案。善後的事較多,與客戶簡單地用了便飯後,兩人打道回酒店。沐陽洗了個澡,便坐在書桌前認真地看起會議記錄來——總歸是有點兒責任心的。

  當她想做個努力認真的員工時,雲舫卻來電話了。沐陽看著電話號碼閃爍的手機螢幕,頓時得出條規律——男人就是欠教訓!只要你不想他,他便會想起你來了。

  但女人更欠教訓——沐陽在兩秒鐘後接聽電話——一秒鐘愣神,一秒鐘按下接聽鍵。

  雲舫的聲音略微低沉沙啞,開口便道:「終於忙完了,這幾天可以好好休息了。」

  沐陽沒好氣地道:「大忙人難得休息,還是不要打電話給我,免得浪費了你的」休息時間「!」

  雲舫聽出了她話裡的彆扭,有氣無力地笑道:「真的很忙,以後有時間了再跟你細說。」

  「這倒不用。你的事兒跟我報告,不是抬舉我了,我又不是你的領導!」沐陽全然忘了昨晚對他不理不睬的決心,倒是像怨婦般陰陽怪氣起來。

  「好了,你別總拿這些話諷刺我。你要不信去問問周亮,他不是也常跟著我加班?」

  沐陽心想,說得容易,她怎麼好意思去問?一打探,周亮沒準兒就告訴韓悅了,她來問自己,該怎麼答?難不成說正曖昧著呢!

  不過,雲舫這樣說倒是把她的疑慮打消了一大半。以她和周亮的關係,是極有可能去問的,撒謊也容易被拆穿。轉念又想,若雲舫不在乎她,即便是被拆穿了又有什麼關係?最多是她看透了他這個人,不再同他聯繫罷了。那麼多女孩兒,他不見得會因為少了她而覺得可惜。

  就這麼一會兒,她的腦子裡轉換了無數個念頭。雲舫又「喂」了一聲,她才回過神。疑慮消除後心情便暢快了,她索性趴到床上,跟他聊起天來。說了近十分鐘,雲舫才得知她在上海,忙問了她房間的電話,改打座機。

  沐陽躺在床上,端詳著手指甲,嘴角掛著笑,絮絮叨叨地跟雲舫說上海好多摩托車和自行車,也跟他聊起高架橋和路兩旁的梧桐樹,說這些都是濱海沒有的。雲舫也告訴她了哪裡購物較便宜,去外灘怎麼搭乘地鐵,衡山路有個音樂餐廳,比酒吧清靜,氣氛卻非常好。

  沐陽這才知道雲舫原來是上海人。問他為什麼不留在上海,雲舫卻說想換個環境。沐陽覺得這個理由不充分,但也沒追問。

  禮尚往來,雲舫也問了她是哪裡人?沐陽回答是湖北人,雲舫立刻笑她是「九頭鳥」。

  沐陽說:「你這取笑俗套了些,大部分人都是這般反應,你也不換個新鮮點兒的。」

  雲舫回答:「那重來一次,你是哪裡人?」

  沐陽興致頗高,佯裝正經道:「我是湖北人。」

  雲舫笑道:「哦,聽說那裡有什麼鳥類特產來著?」

  沐陽答道:「鴨脖子。」

  兩人都笑了。沐陽忘了自己的工作,笑得彎腰點頭。空調吹出的冷氣似乎全聚攏到書桌上,會議記錄的白紙在燈光下反射出冷冷的銀光,檯燈和地燈都是暖黃色的,沐陽索性關了水晶吊燈,只餘下那暖暖的、並不分明的曖昧色調……

  誰說失憶的只有男人?

  電話打了將近一小時。末了,沐陽道晚安,正要掛斷電話時,雲舫突然低聲道:「早點回來。哦,回來那天給我電話,我去接你。」

  沐陽原想說搭經理的車回去就行了,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她倒是很願意他大費周折一番,儘管到時候她仍會搭了經理的車回去,到家了才給他打個電話。她沒有拒絕,只不過是心理上的滿足而已——他,哪怕是有丁點兒在乎她也好。

  掛掉電話,沐陽站在20樓的窗邊,望著霓虹燈閃爍的一條條街道——不知道雲舫曾經住在哪條街上?這是他的老家,他曾經在這兒上學,在這兒長大,在這兒談了第一次戀愛——那個女孩子或許還在上海,仍住在雲舫家的那條老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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