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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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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當天夜晚,頂著滿天的星斗,憨哥又幹了倆小時,才疲憊不堪地扛著工具,蹣蹣跚跚收工回家去。 韓大媽心疼兒子,帶著哭腔勸他道:「看,累成這樣兒了!聽媽的話,別幹了行不行?」 憨哥說:「三五天就幹完了,沒事兒!睡一覺,明天渾身又是使不完的力氣。」 韓大媽開始了新一輪嘮叨:「雖說我跟那假明星有矛盾,我倆這麼多年來,誰也不理誰,可我是我,我兒子是我兒子,她不該拿你殺氣呀!」話頭一轉,又罵起文秀來:「這個丫頭片子,要錢要錢,急什麼呀?急著辦嫁妝,還是急著……」 「媽!」憨哥一聽就鬧心,猛地將衣服摔在地上,吼道:「你別再煩我了,好不好?媽,你消停點吧,我求求你了!」 韓大媽住了口,呆呆地望著兒子,說道:「你這是……媽罵她有什麼錯?我就是氣不過嘛!街坊鄰居的,能這樣兒幹事嗎?這不是財主逼債嗎?這不是趕盡殺絕嗎?」邊嘮叨邊低頭撿起兒子的衣服。 憨哥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像一座雕塑;韓大媽一拎衣角,紅綢裹著的兩個包兒掉了出來,她打開一看,是軍功章分成了兩半兒,吃驚地瞅著兒子說:「這……這徽章是你的寶貝呀!為了它,你險些丟了性命啊!」 憨哥這才回過神來,伸手去奪,說道:「媽——快給我!」 韓大媽神色緊張地問道:「包這麼仔細,這是要送給誰呀?」 「媽,你別管!」 韓大媽一把抓住兒子胳膊,搖晃著他問道:「這麼說,你心裡有人了?那女的長什麼樣兒?俊不俊?」 憨哥要過軍功章,說道:「媽,你就別問了!」 韓大媽急了,擰了一把兒子的耳朵道:「你這個悶葫蘆呀,今兒我非要你開瓢不可——你說不說?你說不說?」 憨哥無奈,只好說道:「媽,我心裡有……即便是有,現在也是空的……」 韓大媽招呼兒子坐下來吃飯,瞅著他的臉說道:「心裡空著,還不是等於沒有?就找她吧……」起身來到床邊,拿著那張寫著由「李衛玉」改成「李亞男」的紙,笑著說道:「我看她挺合適,打扮得也整齊,人也顯得年輕……」 憨哥推開紙,看也沒有看,對母親說:「媽呀!你又在這裡瞎折騰些啥事兒?我真服你了。」 韓大媽雖然對找二婚的有些不情願,但眼瞅著兒子根本不開竅,歲數也一天大過一天,就勸導起來:「聽話,咱不能條件太高了,是不是?再說了,人家女方可是等咱回音兒,等了好久呀!」 憨哥的確餓壞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飯菜吃盡,站起身,擦擦嘴說道:「媽——你整天這樣,累不累?」 韓大媽並沒明白兒子的意思,笑道:「不累!不累!」 憨哥歎氣道:「唉……我都替你累呀……」根本不理睬母親嘮叨的那些事兒,打開工具包,自顧自地將軍功章的鏈條又合在了一起。 韓大媽望著兒子道:「怎麼又合起來了?不送人了?」 「送人?送誰呀?」憨哥倔倔地說:「我這輩子誰也不送!」 韓大媽嘴巴張得老大,望著兒子。 4 文秀怕引起事端,說「我今天餓壞了,把冰箱裡那些存貨全都吃完了」,硬是餓著肚子,一口也沒有吃母親做的晚飯。 文秀媽吃完飯後,和既往的日子一樣,也許是為了派遣寂寞,也許就是這一家的重要生活內容,又喋喋不休地嘮叨起來。 文秀邊洗碗邊說:「媽,你煩不煩?」 文秀媽笑著上來勸女兒道:「我剛才說的那一家,新樓房不但裝修得很氣派,而且,彩電、空調、冰箱、洗衣機、電腦、微波爐樣樣俱全!我去一看呀,呵!擺了滿滿一屋子!嘿,還有私家車呢!你別丟了咱家的臉,還得趕緊抽空去駕校,用心學學,非得把駕照拿上不可。只有那樣,人家才不會輕看咱。」 洗好碗,擦好桌子,半天文秀才回了一句:「條件再好,我也不去!」 文秀媽生了氣,上來擰著女兒的耳朵嚷道:「死丫頭,介紹那你不要,介紹這你也不要,你究竟要找誰?我可告訴你,人家等著咱的信呢!」 「他愛等不等。」文秀說:「讓他等去好了,頭髮等白,牙齒等掉,都與我沒什麼相干。」 文秀媽感到事情嚴重了,一下子虎起了臉,嚷道:「有你這樣跟媽說話的嗎?這一個,正經大學文憑,他姐出國,在美國已經得了綠卡,你無論如何要去見見的!」 「見面?」文秀說:「你不是見過了嗎?你不是說人家這好那好嗎?那你就……」 「死丫頭,你……你是要活活氣死我呀。」文秀媽猛地沖上去,又要打文秀,跳著蹦子嚷:「我咋養了你這樣兒死不聽話的女兒?我這輩子咋就攤上了你這冤家對頭?」 文秀挺起胸膛,眼睛瞅著天花板上的大吊燈,不屈地說:「打呀,你打呀!反正我也習慣了,打死我算了!」 文秀媽渾身發著抖,巴掌最終沒有打下去,卻趴在桌上哭了起來:「造孽呀……你的心裡,究竟有沒有人呀……」 5 過了一天,憨哥下午收車回來,準備大幹一場。然而,剛到胡同口,就看見許多民工,呼呼啦啦已把那些活兒快幹完了。一時急得火冒三丈,跳下車來,指著一個民工吼:「這是我的工地,誰讓你們在這兒幹活兒的?停下來,快停下來……」 「你聽我說,哈哈哈哈……」憨哥背後,傳來了張主任的聲音。 憨哥急忙轉身問張主任:「這……怎麼回事兒?我沒出力?我沒按要求挖?幹得好好的,咋又冒出他們來?」 張主任拎著暖瓶,抱著一摞茶碗走過來,笑著說道:「我也說這不合適呀!可是,文秀姑娘已經把他們都請來了,反正活兒也不多,這麼些棒勞力,今兒傍晚就完工了。所以,我就同意讓他們幹了。」 憨哥反問道:「這麼說,是文秀把活兒包斷了?」 張主任放下手中的東西,點頭說道:「是啊,是啊……這不正好嗎?你出車一天了,快回去好好歇著吧,說實話,這天你下班就來這刨呀挖呀,我心裡就不落忍的。你那王大爺,也到居委會來,說我看你老實,哄著你幹力氣活,你說我冤不冤?」 民工們越幹越起勁兒,紛紛嚷道:「沒問題,天黑就幹完了!這北京城裡,好些壕溝都是我們挖的,品質絕對沒問題,我們呀,還有市建委發的資質證書呢!」 張主任和陳大媽等人給民工們遞茶遞水,樂呵呵地說道:「你們幹活最賣力,剛不是看過本本了?政府的大紅戳子,在上面扣著,我們相信你們。電視上都說了,咱北京城的建設,離不了你們呢!」 憨哥氣得七竅生煙,從後備箱裡取出鐵鍁,站在壕邊喊道:「都住手,都給我走開!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我說過我能幹完的,誰插一杠子都不行!」 民工們被他的氣勢嚇呆了,紛紛住了手,望望張主任,又望望周圍的街坊鄰居,不知該幹還是不該幹。 「出來,都出來!」憨哥發瘋似的將民工們攆出壕溝,在手心上狠狠地吐了兩口唾沫,像在決鬥似的,哼哼哼地低頭幹起活來。 王大爺也嚷了:「小韓子,你這是和誰拼命呀?」李大媽也在嚷:「何必一根筋呢?何必非要爭著幹呀?」而他根本聽不進去,將挖起的土揚起老高,用以向民工們示威。 這一下,張主任真正惱了,把民工頭兒叫到自己身邊,如此這般佈置一番,忿忿然說道:「從小我看著長大的孩子,誰勸都勸不下,還能把天翻了?」就指揮民工們跳下壕溝,不由分說,將憨哥的工具奪下,拖了出來。然後像打仗似的發佈了命令:「民工們,我是居委會主任,我是這兒的頭兒,不要怕事兒,我請你們幹,你們就抓緊時間幹,出了任何事我負責。」 被晾在一邊的憨哥,只有惱怒、繼而發呆的份兒,喃喃說道:「怪了!我跟她沒仇沒怨,她包什麼?為什麼老是跟我過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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