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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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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日子還得一天天地過呀…… 1 居委會是前院後院最熱鬧的地兒。張主任、王大爺,還有幾個大媽,又聚在了一起,一如既往地吵吵嚷嚷。按照小朱子的話說,托兒所托兒所,居委會就是這兒的托兒所,活著一群永遠也長不大的老小孩。為了電視上《夕陽紅》的節目內容,他們吵得臉紅脖子粗。過了一會兒,話題一轉,說起別的事情,又都哈哈大笑起來。 王大爺說:「給我看看!」 「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還是先給文秀媽看!」張主任手裡拿著一件公函,交給十分激動的文秀媽道:「你還不信呢,瞅瞅,這是真的!」 文秀媽抖抖地接過公函,邊看邊說:「這……像是在做夢似的!他還想回來呀……」說著說著,就抹起淚來。 王大爺等人也擠在一起看著說:「別哭呀,眼窩就這麼淺呀,說你像演員,你這淚還真的說來就來了——看看,咱紅十字會,到底和他聯繫上了。」 張主任說:「這上面說,人家有心想回來探親呢!」 文秀媽顧不上矜持了,哭道:「探什麼親呀!這麼多年,他在海外,還不早就娶了別的女人?我們算什麼?」 張主任說:「可不能這麼想呀!只要他還掂著你和文秀,咱就應該發個邀請函,請他回來。」 「是啊!」王大爺說:「從道理上講,當時鬧'文革',他天天挨批鬥,咱這些街坊鄰居,除了韓大妹子,我看誰也沒有好好保護過他……」 張主任回憶道:「他挨了紅衛兵的打,我記得還在老韓家住了一個多月呢!」轉頭對文秀媽道:「抄家以後,你對他也忒那個了吧!」 文秀媽吼道:「別說了——別說了好不好?」 眾人知道她脾氣怪誕,又見她真的發火,都不再言語了。 沉靜了一會兒,張主任說:「那都是歷史舊賬,咱不翻它了。不過,文秀媽,人家願回來,我看,你還是寫個邀請信吧!」 文秀媽滿眼含淚道:「我……我……這讓我說什麼呀?」 王大爺瞅著文秀媽道:「剛不是說過,怎麼又抹起淚疙瘩了?應該高興才對。這可是大喜事呢……」想了想說:「快去寫呀,文秀媽,把我對老文問候的話也捎上……」 張主任和眾人哄鬧起來:「老王頭,這礙你什麼事?別沒事瞎攪和!」 王大爺梗著脖子,像爭論電視節目一樣認真:「怎麼叫瞎攪和?當年文技術員剛來廠裡,我還是他的師傅呢!咱中國人論理都論根兒,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文秀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張主任等又哄笑起來:「串輩兒啦……哈哈哈哈……讓文秀媽叫你一聲'老爸',你應得起嗎?哈哈哈哈……還死強呢!」 王大爺一想,便不好意思笑道:「嘿嘿……是不合適……」 這封突如其來的海外信函,把文秀媽久已平靜的心折騰得波濤洶湧。回家後,她捂著被子哭了一場,似乎把仇呀怨呀都宣洩出去。入夜之後,文秀回來,母女倆卻相對無語。 文秀看著那張文志強當年的黑白照片說道:「媽,你眼睛直直的,這樣可要得神經病的,你快說話呀……」 「那院的罵我神經病,你這臭丫頭咋也這樣編排我?」文秀媽激動了一下,但很快就唉聲歎氣,仿佛從冥冥中回到了現實,沒頭沒尾地說了句:「回來就回來吧!」 文秀沒搭那個茬,也莫名其妙地問了句:「媽,我那爸……他長得帥氣嗎?」 文秀媽點點頭說:「帥氣!比你長得俊。」 「那……」文秀說:「你怎麼能讓他離家出走呢?要叫我呀,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一個家庭……」 文秀媽說:「那是啥年代?啥形勢?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不是我不留戀他,而是他狠心扔下我跑了……」 文秀給母親倒了一杯水說:「不管怎麼說,他是我父親呀!媽,讓他回來吧,我真想見見他呢——這麼多年,我沒有父親,生活中就像缺了半個天似的!媽,你寫封信,讓他回來吧!」 「唉……」文秀媽又抹起淚來。 與此同時,在後院裡,韓大媽也是愁腸百結,桌上放著米飯,放著番茄炒雞蛋、冬瓜燉蘑菇,還有兩盤自製的泡菜,她看也不看,根本無心動筷子,自言自語道:「他要回來了……他還是當年那個俊模樣?他真是命大呀……」 胡喜急匆匆地跑進屋來,喊道:「大媽,大媽,你聽這一回……」 韓大媽收回神兒,拉住他的胳膊問:「今兒,又有什麼好事?」 胡喜掏出吳瑛瑛的信,一臉沮喪地說:「有情況——不行啦……」 「吹了?」韓大媽緊張起來:「快說說,啥情況?」 胡喜說:「瞅瞅,人家說了,還沒結婚,還沒有進入熱戀期,感情就大降溫,而且水準大退步……」 韓大媽一跺腳,指點著胡喜的鼻子道:「你呀你,淨耍小聰明!你呀你,以為別人傻呀!我當時就說,你那省錢的辦法不行。怎麼樣,人家果然不買帳吧!」 「這不砸鍋了?」 「還是請那老頭寫。你呀,真不該……」 「我不是考慮情書開支太大嗎?」 韓大媽這就打開櫃子,拿出她那個包來,從裡面取出一個存摺,交給胡喜道:「甭瞎折騰了,你呀,拿上這錢,還是去請那高水準的老頭兒吧!」 胡喜一愣,說道:「大媽,這可是你一輩子的血汗錢呀!我的好大媽,留著,留著,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 韓大媽說:「甭廢話,錢在關鍵時刻不用,留著墊棺材呀!拿著,快去!」 胡喜死活不肯拿存摺,說道:「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自己解決——大媽,你歇著吧,我走了!」說著,又匆匆離去。 2 硬著頭皮,胡喜又一次笑嘻嘻地蹲在代筆老頭兒身邊。 郵電局門口,似乎來求文的人比先前多了許多,那位代筆老頭,瞥了一眼胡喜,忙著為一位中年婦女寫狀子,根本不理睬他。 一會兒,狀子寫好,中年婦女抖抖瑟瑟地看了看,抹著淚說道:「老先生,情況就是這樣,你寫得真好,我和孩子還有瞎眼的母親,都謝謝你了!」 代筆老頭兒捋著鬍子說:「冤假錯案哪個朝代都有,你別哭了,把這狀子拿去交法院吧,如果有什麼問題,再來找我。」 「嗨嗨……」胡喜插了個空子,說道:「老先生,你聽我賠罪呀……你忙你的,只分過來一個耳朵就行!嘿嘿……」 代筆老頭兒將手制止住胡喜,繼續對那中年婦女說:「這官司,你能贏!」 中年婦女小心地收起狀子,說著「那就太感謝你啦!」千恩萬謝地走了。 後面又有幾個等著求書,胡喜擠上前,笑著為老先生嘴裡插支煙,忙著點火,又忙著賠禮道歉:「老先生,你呐,大人不計小人過!說一千道一萬,都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嗨嗨……你老別生氣了……」 代筆老頭兒說:「小夥子,這就叫市場經濟,這就叫適者生存,活兒不好,就甭想在這世面上混,你懂嗎?」他說這話時,目光同時橫掃周圍那些年輕代筆者。 胡喜連連點頭道:「我懂,我懂!我這回算是完全徹底懂了。所以嘛,水準高就是高,低就是低,一看就能看出來。嘿嘿……嘿嘿……還得勞你的大駕呀!」 代筆老頭兒搖晃著腦袋說:「你小子呀!就是嘴甜,要是換了別人,這活兒我是絕對不會再接的。」 「那是那是……」胡喜又忙著給老頭兒嘴裡插煙。 「還沒抽完呢!」代筆老頭笑了:「嘴裡插兩根煙,那才叫豬嘴巴裡插蔥——裝象!」候文的人,還有旁邊那些年輕代筆者也都笑了。 胡喜尷尬了一下,便將煙夾在了老頭兒耳朵上,笑道:「事成後,咱去釣魚臺。老先生,你別不信呀,我有個哥兒們在國賓館當廚子呢,專門給布希呀,普京呀這幫人做菜。那地方,我是常來常往的,趕明兒我帶你去。」 「得得得……」代筆老頭聽也不聽,就說:「說情況吧。」 胡喜雞啄米似的點起了頭:「好!好!這一下,我就有救了。」 這時,文秀拿著一封專遞郵件走了過來,心裡琢磨著:「爸,你在海外一定活得好吧?我和媽的信,你能收到嗎?」一抬頭,看見胡喜蹲在臺階上,正與一位老頭說笑,好奇地上前道:「喂,胡喜,你不是在籌辦婚禮嗎?不幹正事兒,蹲在這兒幹什麼?」 胡喜見到文秀,立馬不好意思起來。因為他曾經追求過文秀,更因為此時他在求人代筆,所以,機敏地站起身來,擋住代筆老頭,笑道:「啊——是文秀呀……」 文秀見他那鬼鬼祟祟的樣子,接著道:「問你呢,怎麼不回答我?」 「嘿嘿……我……我沒事兒,來轉轉郵市!」胡喜好不容易找准了話題,趕緊說道:「文秀,你可不知道,如今做郵票生意,可是大有賺頭呀!人家上海的大郵票商,拎著小包飛來飛去,一年能掙好幾百萬呢!怎麼,你也來試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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