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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周阿姨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出門,見夏冬坐在那裡,便問她還有沒有事,夏冬看了看她,這才道:「阿姨,我病的那幾天是不是說夢話了?」

  「可不是,」周阿姨笑道:「人病得厲害,說話也糊塗了,程先生明明就在旁邊還叫他的名字,一口一個『浩楠』,叫得程先生急的什麼似的,恨不得自己替你去受罪。」

  「我知道了,周阿姨,謝謝你。」夏冬有些頹然地靠在沙發上撫住額頭。

  見她如此,周阿姨便知趣地走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下了夏冬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夏冬打開門看到了程輝遠。外面似乎下了雪,他的外套上仍有雪花,手中拿著一份檔,臉上的神情淡漠。

  夏冬倒了茶遞給他,他無聲地接了。

  「研究所換了領導,以後應該不會再有同樣的事發生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有些難堪,她只得道。

  「你想什麼時候回去?」程輝遠道。

  夏冬驀地看著他,似乎沒聽懂他的意思。

  「我問你什麼時候回D市。」程輝遠重複了一次。

  「為什麼要回去?」夏冬的呼吸開始沉重。

  有一瞬間,程輝遠似乎要發怒,可他沒有,只是繼續道:「我以為可以改變,過去的總能夠忘記,只要在一起就會習慣彼此,可是夏冬,你從來就沒有想過和我在一起。」

  這是事實,可是兩個人從沒想過要這樣赤裸地說出來。可此刻程輝遠的眼中有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神情,還夾雜著她也無法說清的情緒。他放下手中的檔取出一支香煙點燃,仰頭吐出煙霧,似乎漸漸平靜下來了。

  「夏冬,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她當然記得,就是那次,他大言不慚地邀請她做自己的情人。

  「那時曉曉已經給了我照片,她哭著說何意軒是她唯一愛的人,說你們的婚姻沒有愛情,只要你同意就可以離婚,所以我找到了你……而你的表現,」他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讓我驚訝。」

  夏冬笑了笑,可卻感覺嘲諷的意味太濃,於是低下頭慢慢喝著茶。

  「我想你是瞭解我的,就像我瞭解自己一樣,開始時只是感覺你的性格與眾不同,或者和這樣一個女人相處一下也是個不錯的經歷,可是你呢?總帶給我意外。而你和何意軒的婚姻也讓我著迷,一個女人要怎樣才能不去怨恨已經出軌的丈夫?」程輝遠並不急著說完,頓了頓才又道:「你怨恨我破壞了你和方美媛捐獻腎臟的計畫,關於這件事或者我間接推動了它的發展,可真正的原因卻在於方美媛找到了新的金主。那晚的宴會你美極了,讓我不得不心動,可你推開門走到陽臺上來指責我。那時我想,這個女人不知好歹,放棄了也罷。可是很快,你又讓我反悔了,你受傷躺在停車場的地上,我抱起你時,明明痛得無法忍受你卻不肯流一滴淚,我想從那時起我才真的開始愛上你。」

  夏冬驚訝地抬頭看著他,她的目光與他的相對,卻發現他的目光如水般平靜,仿佛只是做一個陳述而已。

  香煙燒到了盡頭,程輝遠笑了笑:「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也會愛上別人。」頓了頓,他又道:「夏冬,你十分聰明,也很理智,幾乎是我見過最理智的女人,可是你的缺點就是將所有人對你的好都放在了利益的天平上,你強迫自己相信他們對你好都只是有著自己的目的,可是你從來沒有想過,也會有人因為感情才會這麼做。就連你的母親也是如此。」

  他的話讓夏冬拿著杯子的手指微微一抖,瓷器與玻璃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不能怪你,」程輝遠又道:「畢竟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著你這樣的經歷,對生活的失望讓你養成了對所有人都心存戒備,可你越是這樣,就越讓我無法自拔。想像下,一個男人要怎樣才能忍受你對我一次次的冷言冷語。」說到這兒他笑了笑:「當然,那時我也並沒有完全確定自己的感覺,也許什麼時候這種感情就會消失也說不定。所以我看著你和浩楠在一起時雖然也曾想過分開你們,可卻終究沒有真這麼做。後來你闖進曉曉的生日宴會,像個復仇女神,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失去理智,卻也是第一次明白我也許不會再對別的女人像對你一樣了。不過一切就是這麼可笑,因為曉曉的原因你失去了母親,而我卻恰好差不多是曉曉最親近的人,所以我們又走到了兩極。那時我想,不指望你會和我在一起,只要能經常看到你也是一樣的,我這樣的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忘記這段感情也不一定,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不同,沒有愛情我們一樣可以生活的很好。可是我又錯了。看到你和浩楠在一起,我忌妒的發瘋,可是你呢,居然在我面前大方地承認你愛他,這讓我無法忍受,所以我讓你看到他和齊美美在一起。我想你這樣理智,看到他們在一起或者就會和他分開,可是你卻沒有。」

  仿佛是已經結痂的傷口又被慢慢揭開,聽著程輝遠的敘述,夏冬又感受到那種撕裂般的痛苦。

  「後來康氏的工程開始出現問題,我察覺到是浩楠動的手,他借明誠的資金掏空康氏,又與齊建生聯手,康偉業自身難保自然就會想到動用別人的力量,當然,他這時還不知道是他寶貝兒子動的手腳。於是他找到了大哥,希望從他那裡得到支持,而大哥手中唯一的籌碼就是你父親與何家當年所隱瞞的事。何意軒的父親早就察覺到了,他不想和康偉業合作,更不想洩露秘密,於是早早地宣佈退休了,這讓對方措手不及,所以又把念頭動到了你的頭上,他們相信何家不會無動於衷。可是他們又打錯了主意,浩楠早一步發現了他們的企圖,於是提早動手了,再後來的,你都知道了。」

  「因為提前動手,所以他手上的資金不夠是嗎?」夏冬漠然地道。

  「沒錯,」程輝遠緩緩地道:「如果再拖幾個月說不定他可以拿到更多的投資,可是這件事打亂了他的計畫,所以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和齊美美結婚,得到齊建生的投資。」

  人世間的事有時候就是這樣無法預料,夏冬閉上眼睛道:「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程輝遠的嘴角微抿,半晌才自嘲地笑道:「一個男人在女人面前坦白只有兩個目的,一個是他祈求她的原諒,而另一個就是,他打算放過她了,一切到此結束。」

  「這真令人驚訝。」夏冬試著笑,可終究還是失敗了。

  「放心,我並不是在祈求你的原諒。」程輝遠放下香煙緩緩地道,他走到夏冬的面前俯下身:「夏冬,我只想讓你原諒你自己,停止對自己的一切懲罰。」

  夏冬看著他,一時間有些迷惑。

  「不要說你不明白。」程輝遠笑:「這些天你在病中叫的是誰的名字,你心裡最愛的又是誰?不要拒絕,我知道你向來就不是喜歡坦誠的人,尤其在我的面前。你愛浩楠,現在依舊愛著他,難道就因為這樣一個誤會而不再原諒他嗎?聽我說夏冬,人生是自己的,沒有人陪你再來一次,有些人一旦錯過了就不會再有,」說到這兒,他微微苦笑了一下:「相信我,沒有人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夏冬有些驚慌地抬頭看著他,仿佛想在他的目光裡找到什麼支持。

  「沒有能幫你,除了你自己。」程輝遠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我認識的夏冬聰明、理智,無論遇到多少挫折都有再站起來的勇氣,浩楠已經和齊美美離婚了,也許看了我手裡的文件你就會知道答案。」

  夏冬垂下頭,竭力壓抑著不去顫抖。

  程輝遠的目的溫柔下來,他扶住她的雙肩,低下頭靠近她,直到吻上她的唇。他帶著淡淡煙草氣息的呼吸拂在她的臉上,深深地吻著她冰冷的唇,可繼而卻放開她。

  「這是你欠我的。」他啞聲道,說完站起身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桌上的檔袋因為傾斜而掉出了一個信封,夏冬拾起來打開,一張充滿陽光的照片映入眼簾,照片中齊美美挽著一個英俊的外國男子正笑的甜美,照片的下面是一份離婚協議的影本,還有一封長長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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