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遊小姐(21)_學達書庫

二十一

　　3扶不起的阿斗

　　這一夜，難以入眠的還有另一個人，那就是張慧。

　　對女孩子來說，一個人住三居室的公寓本來就有些可怕，她最怕的卻是長期糾纏著的那個噩夢。十一歲那年，母親因肺癌離開了人世，臨走時她睜著眼睛牢牢地抓住了張慧的雙手，張慧就這樣驚恐地看著母親離去，這個姿勢就這樣永遠定格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每到深夜，母親總是以猙獰的面目出現並向她靠近，然後搖著她的肩膀淒厲地呼叫她的名字……

　　這個夢一直困擾著張慧，母親在世的時候是非常疼愛她的，為什麼去世後卻苦苦地折磨她呢？她想不明白，關之悅分析，說那是因為她母親死不瞑目，魂魄已經在死的那一刻附在她的身上。

　　應該是吧，張慧也這麼認為。由於恐懼，她晚上基本上不敢睡覺，不是開燈在房間裡看書就是在客廳裡通宵看錄影。久而久之，這種晝夜顛倒的生活讓她變得越來越壓抑，內心的焦躁和恐懼使她非常渴望發洩出來，她不時地在公寓裡尖叫抓狂、到酒吧買醉、上班遲到，成了宋小寧眼中扶不起的阿斗。若不是帶團出色，恐怕她很難在旅行社待下去。

　　為了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努力使自己變得很忙，她喜歡唱歌，喜歡一切喧鬧的活動。她熱衷帶團，空閒時就向社裡的老導遊請教帶團技巧，總是樂此不疲地幫客人做一些瑣碎的事情。成為悠游國旅的金牌導遊對她來說是順理成章的事，然而這位金牌導遊帶的團幾乎都是行程最艱苦客人最麻煩的，有時候甚至一個月帶三個北京雙臥團，往往是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得上另一個團。

　　她也是全社最窮的導遊，別人出一個港澳全陪就能賺三五千塊，而她帶三個北京雙臥加起來也不過千兒左右。關之悅平時很少帶團，但她要帶團就帶全飛的豪華團，而且儘量不走重複路線。因而關之悅不只一次罵張慧傻，好團都讓別人給挑走了，人家宋小甯光新馬泰港澳就跑好幾趟了，她卻還不知道泰國人妖長得是什麼模樣。

　　人善被人欺，旅行社的妞兒都不是好惹的主兒。而悠游國旅是一個組團大社，碰上旅遊黃金周每天發三四十個長線團完全不在話下，但在地接方面卻非常薄弱。三陽市的景點不少，但景區之間相距遙遠且購物店還不成氣候，所以導遊們都不願意做地陪。而出一趟全陪少則五六天，時間長的十天半個月也是常有的事，要是一個月能帶上一兩個豪華團日子可就好過多了，若不幸攤上個差的掙到的錢還不夠交人頭費，於是就有一些人為了搶肥差好團不惜明爭暗鬥，想盡辦法拉攏導遊部和外聯部經理。可張慧不在乎這些，但她又常常忍不住在她們面前抱怨自己怎麼窮困潦倒，為什麼別人用最新款的手機，用頂級化妝品和皮包，而自己那千把塊錢收入還不夠她吃飯泡酒吧的。

　　其實，也不見得帶經濟團就掙不到錢，只要找准門路狠得下心也一樣有錢賺。有一次，三姐妹在宿舍裡討論遊客進店和加景點的問題，沒想到大家的立場完全不同。宋小寧說自己會不失時機地配合地陪，建議客人多購物，景點也自然要加，既然都出來玩了，就不差那百十塊錢；關之悅則保持中立，遊客買了最好，不買也無所謂，至於加點，她會建議加，畢竟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以後誰還為了落下的那個點再到這個地方呀；而張慧卻在團隊出發時就提醒大家在旅遊定點商店買東西要慎重，而旅行社基本上已把精華的景點列到行程上了，加不加點看個人情況。

　　於是，宋小寧深刻地指出關之悅帶團太少，還沒修煉成精；而關之悅轉而嚴厲地批評張慧，說她笨得無可救藥，那些話怎麼能跟遊客說呢？這不是斷了自己的財路了嘛！開始時張慧還不服氣，說她們唯利是圖。事實上，她們根本就算不上唯利是圖，昧著良心坑遊客的導遊多了去了，人家還不一樣活得瀟灑快活？後來連張慧都不得不承認，她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天字型大小的大笨蛋。

　　想到這些，張慧不由得一陣煩躁，她重重地把書合上，任由腦子一片混亂。是的，她的生活總是那麼紛亂，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她再也不願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是，她的生活還有什麼值得嚮往的事呢？對愛情，她是滿心渴望卻又以失望告終，後來她乾脆就放縱自己了，反正一夜情也不是她發明的。

　　把自己的初夜隨隨便便地給了一個說不上男友的朋友，這事讓同室的姐妹很是不解。張慧心裡清楚，就算不是跟那人也會是跟另一個陌生人，因為她覺得自己已經活膩了，這個世界，沒有人真正關心她，就算那個曾經疼愛她的親生母親，竟然也在夢中像厲鬼一樣要置她於死地。

　　別人是想睡睡不著，她是想睡不敢睡，活著，真沒什麼意義了，張慧是這麼以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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