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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告辭出來,半夏選擇開車回自己家。家裡有一陣子沒住人了,桌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牆上掛著的畫是一幅溫馨的喜鵲圖案,色彩很豔麗,和整間房子的裝修風格不太相符,可是她很喜歡。"喜鵲報喜",她已經買了它好幾年了,是希望生活中有一點兒意外的驚喜。可是劇本總是沒有改變,她又落到相同的境地。她甚至都可以想到後續情節的發展,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可以模擬出大概的構架。譚諫嚴的堅持與否不在範圍之列,就是他能堅持下來,她怕她自己也堅持不下來。

  她走進臥室倒在自己的大床上。躺在柔軟的席夢思上,她的眼睛很快閉起來。她仿佛聽到譚諫嚴對她的質問聲。她在心底說:"不是我對你沒信心,是敵人太強大了!"

  被子撫觸著她的臉,有一股淡淡的幽香環繞著,是她聞慣了的香水味。她本來還擔心她會睡不著的,可只不過是過了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孔半夏迷糊中在床上摸了摸。等她摸到,電話已經掛了。她正要放下,手機卻又鬧騰地開始響。她眯起眼來看來電顯示,是譚諫嚴。

  她接通電話,細聲"喂"了一句。

  "你在哪裡?"他劈頭蓋臉就問。

  孔半夏瞅了眼四周,幽暗的房間隱約可見傢俱擺設。她依舊輕聲地說:"在我家。"

  他語氣裡隱約有些憤怒,"你回家怎麼不先通知我?"

  她眼眉跳了跳,"何必呢?"

  "孔半夏,你說什麼?"他聲音沉下來,想必臉也沉下來了。

  "我說何必呢。你外公今天找過我,我哪裡還用得著回你那裡去?"她聲音平靜。

  她的平靜叫他陡生出一股怒意,終於怒不可遏,"他找你是他的事,你回不回來是我們倆的事,你倒是真會混為一談!"

  不是她要混為一談,是本來就密不可分啊。她低聲,說得有氣無力:"你很清楚的,我們最後也不過是分手。"

  "我不清楚。"

  啪的一聲,電話被他掛斷了。哈,這個男人也是很有脾氣的,還不小呢。他以前不發怒,是真的對她好吧。

  她躺在床上,試圖閉上眼睡覺,可是閉上眼睛腦袋卻很清醒。她怎麼睡得著?怎麼還能睡得著!

  後半夜,她家的門突然被人拍得震天響。

  她從床上坐起來,開了燈走到門口。她打開門,果然是譚諫嚴站在門外面。他眼角眉梢都含著怒,襯衣微皺,渾身一股子酒氣,不曉得是從哪裡來的。

  "孔半夏,你給我說清楚。"

  她還有什麼地方說得不清楚?

  譚諫嚴站在門口,目光直直地盯著她的臉,眼神像是要吃人。

  她垂著眉,用微弱的聲音說:"這麼晚,你不要吵到鄰居。"

  他狹長的眸子裡出現一縷笑,那一縷笑叫人看得心驚。"孔半夏,你對誰都仁慈,你怎麼就不對我好一點兒?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就是這麼對我的?你就不肯給我一點兒機會?"

  他醉了酒的眼神駭人,如果他是豹子,肯定已經撲上來撕裂她。她看著他不說話,默默地。其實沉默並不代表冷漠。可是譚諫嚴看在眼裡,這只讓他眉峰皺得更緊,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他真恨這個女人厚此薄彼。是了,他喝醉了,喝得越醉就越恨,最後抵不過心裡的暴怒。他譚諫嚴什麼時候做過這樣沒有風度的事?也只有她會這樣逼他!

  他唇畔浮出一絲冷笑,"你以前不是很堅強嗎?為什麼換成我你就當上了縮頭烏龜?孔半夏,我真不甘心!"

  孔半夏只覺得腦袋裡放出一道白光,她不知道原來譚諫嚴還知道那些往事!她怔怔的,一時沒有了反應,突然腦袋裡蹦出一個念頭,讓她覺得害怕。

  她冷冷地對上了他的眼睛,看著他問:"從認識我的那天起你就什麼都知道了吧?"

  "略知一二!"

  好!好!她在心底叫出來。那是惱羞成怒,仿佛以為自己明明穿好了衣服,其實整個人卻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被他品評著,而她還蒙在鼓裡。她覺得天地都在搖晃了,不禁怒從中來,"你回去吧!"

  她顫巍巍地指著門外。她很少有怒氣衝天的時候。

  和他交往太可怕,原本以為想得周到、瞞天過海,而他分明是從裡到外都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人,把她的那點兒秘密看得透徹,外表還裝得滴水不漏。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她找不出形容詞形容!

  譚諫嚴看到眼前的女人也突然變成一臉怒意,手居然惡狠狠地指向門外。這個女人當真是翻臉無情,對他沒有一絲眷戀嗎?

  他不懂,只覺得心底某個地方細細地抽痛著,像是肉一點點地被人掐起來,狠狠蹂躪。他垂眼,知道這樣的局面再多說只會造成負面影響。他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略微平靜下來。

  "我不會放棄。你聽好了,你也別想放棄!"他走之前甩下這麼一句話,信誓旦旦。

  孔半夏緘默不語。樓道已經空了,她還怔怔地盯著門口沒有收回目光。他不放棄?他不放棄什麼?他是不會知道敵人的可怕的。她收回目光,關上門。

  這是她的房子。她花錢置辦的,是她的窩。房子裝修簡約,雖不富麗堂皇,卻也乾淨整齊,讓人願意流連。她不是輸不起,她如今已不是當初那個一無所有的女孩。只是,活了這把年紀,誰不曉得自保?又不是那個一無所有卻願意為愛投入一切的傻兮兮的丫頭。她不是沒有其他的選擇,她也要衡量得失才行。

  她沒有那麼勇敢,她的愛也沒有那麼無私,她總要為自己想一想。她還能回頭的時候為什麼不回頭?她也會害怕,害怕受到傷害,害怕以後回不了頭!

  風險和利益,總會有個係數比。這一次的風險太高,猛一遇到,她只想到要規避。

  孔半夏躲人很有一招。和男人分手,她經歷了,頗有點兒得心應手。最近她申請的基金專案已經到了驗收階段,自然忙碌,整理實驗結果,邀請有關專家鑒定,請客吃飯,想忙裡偷閒都不成。

  她把譚諫嚴的手機號拉進了黑名單,所以原來的手機仍然用著。譚諫嚴起初來過醫院兩三次,她都避而不見。他也不是悠閒的人,自然慢慢就來得少了。對於這樣的結果她看似很滿意,可是心裡,也有寂寥。

  這天,她陪同基金組的幾個專家一起去市中心的飯店吃飯。她早訂好了包廂,由服務員領著他們一行人上到三樓。她正坐在包廂內點菜,為首的張主任笑呵呵地接了一個電話:"小譚啊……我在外面吃飯……是那個專案……呵呵,正在緣華吃飯……什麼?你也在這兒?那好,那好,我們在三樓的蘭海廳。"

  孔半夏凝神一聽,心裡就是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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