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局主席(59)_學達書庫

五十九

　　蘇曉雅在走廊端頭追上王小東說：「你幹嗎見了你爸就像見了階級敵人似的？」

　　王小東不語。

　　蘇曉雅說：「你是受到了傷害，可那是因為你媽堅決要離，不是他啊！」

　　王小東說：「他如果不花天酒地，我媽能和他離嗎？」

　　蘇曉雅說：「從你平時說過的許多事看，我感覺你爸深愛你媽。你說的花天酒地我看都是逢場作戲。男人嘛！就像生理衛生課上老師說過的那樣，雄性激素決定了他們稍有誘惑就會身不由己。」

　　王小東看看蘇曉雅。

　　蘇曉雅說：「看我幹嗎？你以後就能保證你男人的貞操？做一個柳下惠似的正人君子？能保證嗎？說啊？」

　　王小東口氣不太堅決地說：「我……當然能。」

　　下課鈴響了。同學們紛紛湧出教室。有人朝他們喊了一聲：「王小東、蘇曉雅！大禮堂開會啊！」

　　熱烈的掌聲中，劉起陽拿著講話稿走到台前坐下。他翻翻講話稿，好大一會兒沒講話。台下的高天元不知道他怎麼回事。

　　蘇曉雅小聲說：「這種講話你爸還要用講話稿啊？」

　　王小東說：「關我屁事！」

　　劉起陽終於開口：「同學們好！今天我能參加金才寄宿學校建校五周年慶祝活動，並且能夠榮幸地在這裡講話，心情很激動。」

　　王小東拿過蘇曉雅的MP3，把耳塞塞進耳朵，抱起兩臂，眯起眼睛。

　　劉起陽注意到了王小東的動作，也注意到了他身邊的蘇曉雅。他繼續說：「我的這種激動，恐怕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可能理解。」

　　所有的人都無動於衷地看著劉起陽。

　　劉起陽舉起講話稿：「我的秘書給我寫了份講話稿。但是我不准備用它。」

　　高天元一怔，睜大了眼睛。

　　蘇曉雅碰了碰王小東：「哎！哎！聽！」

　　王小東慢吞吞睜開眼睛。

　　劉起陽說：「此時此刻我不是做報告，也不是給領導彙報。我的兒子就坐在下麵。我是在對他講話。我是對和我兒子同齡的所有的孩子們講話。試問普天下的父母，有誰和自己的孩子說話還要用講話稿嗎？」

　　大家都輕輕笑了。

　　高天元咂咂嘴，四下看看。

　　王小東盯著劉起陽，目光裡有些困惑。

　　劉起陽放下了講話稿。

　　蘇曉雅忽然帶頭鼓起掌來。

　　頓時掌聲一片。

　　王小東無動於衷。

　　高天元不安地四下看看。

　　蘇曉雅鼓著掌碰了碰王小東。

　　王小東還是沒鼓掌，他第一次不懂地看著「父親」。

　　劉起陽說：「謝謝同學們的掌聲！不過，我下面的話可能會讓你們失望。」

　　掌聲停下。會場一片安靜。

　　「同學們，我羡慕你們！能夠在一所現代化程度如此之高、學習和生活條件如此之好的學校學習，你們是幸運的！在我們這個偉大的祖國，還有許許多多的孩子沒有書讀，還有許許多多孩子是在風可以進雨可以進的破教室裡上課！你們早就習以為常的電腦、遊戲機、MP3等等，他們很多人甚至沒有過一次哪怕是極其短暫的親密接觸！你們可能不會相信，就是一心一意上學這樣天經地義的事，對於他們來說也只是一個奢侈的理想，一個夢。因為他們首先是父親母親勞動的幫手，然後才是學生。」

　　劉起陽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同學們。你們是在天堂裡學習啊！可是，在如此優越的條件下，你們的學習成績如何呢？不客氣地說，很不理想！原因何在？剛才在小會議室座談時張校長談了三條。張校長不愧是教育專家，分析深入，措施具體。我十分贊同！張校長所談三條中有這樣一條讓我十分震驚，那就是，本校學生父母離異的，在65％以上。」

　　劉起陽回臉朝主席臺上的張校長點點頭：「對不起！張校長。我把這個數字公開說出來了。」劉起陽接著說，「這件事確實牽涉個人隱私，不過，這一數字與隱私無關。我之所以在臺上公開說出這一數字，是想告訴父母離異的孩子們，在這個學校裡，你身邊的同學幾乎三分之二都是父母離異。你完全沒有理由自卑，更不要因為父母離異而背上沉重的包袱。不管你的父母因為什麼原因離異，有兩點是肯定的：第一，他們當初是真誠相愛的。第二，他們對你是永遠深愛的。要不了十年，你們也會像你們的父母一樣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走上婚姻這個人生神聖的殿堂。那時你們會一天天慢慢體會到人生的道路是多麼漫長和曲折，你們會發現迷茫的前方有許許多多三岔口，你們會發現在某一個岔路口前你和你曾經那麼相愛的人再也無法統一或者謙讓了，哪怕為了你們共同的、毫無爭議的愛情結晶。也許，只有到那時，你們才有可能真正理解你們今天的父母。」

　　會場鴉雀無聲。

　　「同學們，我說這些，只是希望你們理解父母，只有真正理解了，你們才有可能放下包袱，在你們自己的、無人可以替代的、只有一次的人生之路上，大步前進！我不要求你們原諒父母。事實上，所有離婚父母都已經給自己的孩子造成了永遠無法彌補的傷害！其中包括我。」

　　劉起陽忽然站起來，走到台口，大聲說，「兒子，爸爸對不起你！」

　　劉起陽深深低下頭去。

　　會場死一般靜寂。

　　突然，雷鳴般的掌聲如大壩決堤般轟然而起。

　　王小東緊緊咬著嘴唇，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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