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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到我媽的電話,她說她想我了。我仰天長歎:這才多大工夫啊,就想我了?想當初,我在美國與她千山萬水,一年半載見上一面,她好像也罕有這麼直接地表達對我的思念。我媽又說:「小仙,你現在最親的人是誰啊?」我一愣,然後取悅她道:「自然是我的親媽您啊。」我媽果然喜悅了,不過嘴上還囑咐著:「你可不許嫁了人就忘了媽啊。」吃醋這碼事,可比拾金不昧常見多了。

  小甜在店中依舊無精打采,我有點兒抓耳撓腮:她該不會是把我這「小仙女裝店」當療養院了吧?一邊等待心神的康復,一邊還從我手裡領薪水。我猶豫來猶豫去,正欲提醒她「笑容是我們與客人溝通的橋樑」時,她卻先下手了:「姐,你幫我個忙行不行啊?」

  我提高警惕:「想請假?」小甜揮揮手:「不是,不是。姐,你去隔壁幫我探探佳伶的口風吧。」我氣結:「有什麼好探的?人家兩個成年人你情我願,關你這小孩子什麼事啊?」小甜抓住我的手晃來晃去:「我不甘心啊。姐,你說說,我怎麼會輸給佳伶呢?她那麼老,那麼沒意思。」我翻了一個白眼:老?笑話,我們三十歲是正當年,而我們的「意思」,又豈是你這黃毛丫頭看得透的?

  可末了,心臟軟綿綿的我唐小仙,還是應允了小甜去探探口風。我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與其和小甜聊,倒還不如去和佳伶聊。正好,鄭倫打來電話,說車明天才能修好,不如明天再去餐館訂菜吧。我贊成。人越來越離不開汽車輪胎了,不如今後把兩條腿進化成兩個圈兒。

  我去了隔壁襯衫店,佳伶和另一位導購雙雙看向我。我一笑,裝熟道:「佳伶,吃飯去吧?」佳伶坦然合作:「好啊。」說完,她對另一位導購說了句:「那我先去吃,二十分鐘後回來。」接著就跟我走了。這就是三十歲的女人,即使她與我並不相熟,即使她明白我找她吃飯一定是別有用心,她也照樣坦然以對、以靜制動。這就叫歲月歷練出的資質,這就叫時光篆刻出的涵養。這要是換作了小甜那個年紀的小丫頭,定是會豎著渾身的刺來問東問西了。

  二十分鐘後,我回到「小仙女裝店」,換小甜去吃飯。小甜道:「姐,我不餓,你快跟我說說。」這時,店內來了客人。我迎上前去,小甜則立馬去吃飯了。就算不餓,吃飯也總比招呼客人要愜意。

  客人相中了一件不對稱設計的立領上裝,可惜,合適她的尺碼已經賣盡了。我告訴她:「下週一會新到一件。」其實是會新到五件。已下海多日的我明白物以稀為貴。只見客人二話不說,掏了一百人民幣:「這是訂金,那件我要了。」女人對待一見鍾情的男人,也許會允許他擦肩而過,可女人對待一見鍾情的衣服,則往往會採取餓虎撲食的態度。畢竟,女人在衣服面前,不用顧及那叫做的「矜持」的美德。

  佳伶與那帥男是老相識,十五六年前,二人坐在同一間教室裡學習文化知識。我將這事實告訴小甜後,小甜一副如釋重負的德行:「咳,原來是前緣未了啊。」小甜又說,「要是我和她站在同一起跑線上,贏家肯定是我啊,對吧,姐?」我不置可否,心裡卻想:就你這只知道爭強好勝卻不知道情為何物的小蹦豆子,讓你先起跑你也沒戲啊。

  佳伶告訴我,那帥男是她的中學同學,在失散多年後,幾經打聽得知她在這襯衫店中工作,並立馬找來了。佳伶很纖瘦,頭髮泛著自然的枯黃,眉眼都很細,連睫毛都極其稀少,整個人看上去像碟清淡的小白菜。可此時此刻,她坐在我對面,向我訴說著她這位老同學,眼中泛著幸福的光芒,就像是在清淡的小白菜上滴了兩滴香油,香得比我們面前的牛肉麵還要香了。我聽完來龍去脈,反應十分瓊瑤化——我小手捂住小嘴,小眼圓睜:「哇,天啊,真是眾裡尋他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小甜誤會了,是不是?」佳伶這樣問我。「可不是嗎?從頭誤會到尾。」我這樣回答。佳伶撓了撓額角,羞怯怯地像時值花樣年華:「都怪我們不好。他來找我時,我裝作不認識他,所以他也沒明說。」我鼓掌:「難得,實屬難得。你們都一把年紀了還有如此霧裡看花的興致。」佳伶並不計較我說她一把年紀,反而真心實意地道:「你幫我跟小甜說一聲,抱歉了。」我不以為然:「沒什麼好抱歉的。她因此從你們襯衫店跑來我的店,結果攤上了我這個好老闆,允許她遲到早退,還允許她吃瓜子。她真是塞翁失馬啊。」

  小甜撥雲見日了,她一聽佳伶贏她贏在了十五六年前,立馬變回沒事人了。她說:「唉,我不爭了。十五六年前他們認識那會兒,我話還說不利索呢,怎麼爭啊。」我指點著小甜的鼻子尖:「你啊,壓根兒不是失戀,你根本就是氣不過輸給我們這些老人家。」小甜嘻嘻一笑:「姐,你可不是老人家,你正值巔峰期。」我伸手就戳了小甜的腦門兒:「你再不好好幹活兒,我讓你看看什麼叫瘋癲。」

  沒心沒肺的小甜也沒問我,為什麼佳伶和那帥男不痛痛快快地相認相戀。可心思縝密的我卻問過了佳伶,佳伶低下頭回答我:「我配不上他。」我心直口快:「什麼配不配的?又不是螺絲和螺絲母。」佳伶什麼都沒說。

  小甜精神抖擻,又可獨當一面了。我安心地走出店門,走向了北京市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既然目前廣州的貨源即將乾涸了,那我唐小仙也就不再捨近求遠了。雖說改在北京進貨會讓我「小仙女裝店」的女裝趨於大眾,又雖說北京的進貨價會高於廣東和江浙一帶,但至少,離得越近,合作得越容易。不像廣州那廠家,離我十萬八千里,說漲價就漲價,連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這漲價的原因,鄭倫給我分析過:「你第一次開店,一次性進那麼多貨,人家自然可以給你低價。可結果你銷量小、補貨少,人家漲價也是情有可原的。」我惡狠狠地說:「反正我不向惡勢力低頭。」鄭倫聳聳肩:「我奉勸你啊,以後找有信譽的大廠家合作。」我撇撇嘴:「你說得容易,沒有百十來萬,哪個大廠家理你啊?」

  我說的是真話。早在「小仙女裝店」成形之前,我就連跑帶顛兒,外加通過一切遠端通訊設備找過二三十家大的廠家,人家不稀罕我,小的,我又看不上人家,末了,才定下了廣州這家雖不大但產品品質還頗優的。可結果,生意才剛剛上了道,人家就變心了,不稀罕供我的貨了。

  當我接到一通由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時,我正在市場的各個攤鋪前東摸摸西看看。對方說:「喂,是唐小仙嗎?」我說:「是啊。」對方馬上改了口:「嫂子,是我,我是吳哲。」吳哲?鄭倫手底下的吳哲?他找我幹嗎?不過不管幹嗎,八成是沒好事的。

  「嫂子,您能聯繫到鄭哥嗎?」吳哲口氣帶著些許焦急。「打他手機啊。」我說了句廢話。吳哲也覺得我說的是廢話:「要是打得通,我就不找您了。」「那我也沒辦法了。」我心想:莫非你指望我用心靈感應聯繫他?

  「嫂子,我這兒有急事找鄭哥。您看您能不能幫我跑一趟青荷社區?他在那邊盯裝修呢。」吳哲口氣更焦急了,就像「倫語工作室」失火了或者被人入室打劫了。青荷社區?距我的「小仙女裝店」倒是不遠,所以吳哲才找到我頭上來?可此時此刻,我身處好幾十公里之外的服裝批發市場,這要是跑一趟,想必會跑出去一筆不菲的車馬費。我正欲推託,吳哲又開口了:「嫂子,相信我,去了您肯定不會後悔的。」喲呵,這麼一來,不去肯定會後悔?

  我打車直奔了青荷社區,又箭步直奔向吳哲給我的門牌號。我兩隻腳緊著倒騰,腦子裡也緊著琢磨:媽的,我家夫君肯定是在做壞事呢。雖說我和吳哲交情甚淺,但我們倆的定位是互幫互助的階級弟兄啊,他這肯定是給我通風報信呢。

  從弟兄吳哲口中我得知,那門牌號所在,正是對「倫語」至關重要的大客戶煤老闆的新居。目前,那套房的裝修工程剛處於內部佈線的階段,夫君鄭倫正在一邊督工一邊敲定最終的外觀圖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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