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丹尼海格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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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米粥和草莓。這段時間之內,你洗漱換衣服,你得多穿一點,巴黎今天零下五度。我們大約在四十分鐘之後出發,去私人機場,飛機已經在那裡等我們了。那麼,」他看看自己腕子上的手錶,「我們應該在上午十一點半左右降落在巴黎的德方斯區,找間小餐館用一些簡單的午飯,下午兩點鐘到達羅浮宮,正好趕上開幕,你覺得怎麼樣?」 我忙不迭的點頭:「全能的海格老爺,我還有一個要求:我能弄到Miyazaki的簽名照片嗎?最好能讓我跟他說上幾句話就更好了。」 他眨一眨那漂亮的藍眼睛:「讓我想想辦法,朋友們總認識些別的朋友。」 那一天過得像做夢一樣。我一直都保存著跟宮崎駿的合影。他是個文雅而勤奮的日本人,白頭發和黑鬍鬚修飾的很漂亮,帶著黑框眼鏡,後面是一雙聰明而年輕的眼睛。他親切的跟我握手感謝我的關注,我的頭髮披在肩上,仍然穿著我自己的條紋毛衣和牛仔褲,照相的那一瞬間,我誠惶誠恐的瞪大了眼睛,笑容要多僵硬就有多僵硬,手裡面想要比劃一個V未遂,現在看都忍不住笑自己。 他是漫畫界的畢卡索,蒞臨巴黎,全程榮幸。羅浮宮那天人多得像麥加聖地,我見到大大小小的招貼標語和玩偶,他的粉絲們辦成千尋,紅豬俠,龍貓,他們叫他的名字:Miyazaki, Miyazaki……我卻被丹尼海格從另一個入口帶入會場,在高高的簷廊裡七扭八扭,忽然前面有人叫他:「海格先生!」 他向那人招手,然後把我領到前面去:「雅克你好,這就是我說的那個一定要見到Miyazaki的小朋友。」 那個雅克握我的手:「您好,小姐,您會說日語嗎?」 我搖搖頭。 「那麼等會兒我來翻譯。」 丹尼海格謝過他對我說:「微微,我就在這裡等你。」 然後我被雅克領進宮崎駿的休息室,看見他正在接受採訪,日方的工作人員上來詢問,雅克拿了證件說:「您好,我是法國文化部的……」 有了這個後門,我得以像記者一樣跟大師面對面,我握著他的手激動了半天才說:「我,我看過您製作的所有的動畫電影。」 雅克翻譯給他,他笑笑問我:「肯定有最喜歡的吧?」 「都喜歡,」我說,「真的都喜歡。如果說一定有偏愛,那就是您動畫片裡的水,江河湖海,凡是有水的畫面,我都喜歡。」 他聽了這句話,把煙斗從嘴巴裡拿出去,有點把我與其他的崇拜者區分開來的意思,帶著點日本人特有的神經質說:「水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所有的水都是連在一起的。江河湖海,雲朵雨露,人的眼淚和心血,都是連在一起的,從這裡消失了,從那裡再蒸騰出來。所以水是神聖的物質,它有著神秘而且巨大的力量。 我不住的點頭,像小雞吃米,直到工作人員上來催促大師,活動要開始了,雅克手疾眼快的幫我照了前面說的那張照片。 我興奮不已的把宮崎駿的話說給丹尼海格聽,我說:「看,丹尼,你跟這個動畫大師之間是有共同點的,你們都熱愛水。」 我們從羅浮宮出來,穿過杜樂裡花園,正走在香榭大道上,手裡各自拿了一杯熱可哥,五點鐘不到,日頭開始下落,沿著遠處凱旋門的高頂斜灑下來一層淡淡的橘色光暈,丹尼海格喝了一口可哥:「誰說我熱愛水了?」 我看看他的側面,他微蹙著眉毛,是一個莫測高深的表情,我笑起來:「你是個做飲用水的大老闆,你有歐洲最好的水源,別告訴我你把它並不當一回事兒。」 「嗯……」他略沉吟,「你這樣說,我好像確實應該感激。不過微微,水就是水,從天上掉下來,從地上某處冒出來,有人喝,我把它裝到瓶子裡賣。僅此而已。絕對不能誇張成為什麼有魔力的東西,並不值得。」 「你把一瓶飲用水賣到四歐元,現在告訴我它其實什麼都不是,丹尼海格,你說的這句話可別讓對手聽見,否則一定要大做文章。」 他哈哈笑起來,轉過身把我摟在懷裡,拇指按在博斯普魯斯海峽上抬起我的下巴:「你這個小壞蛋,你在跟我辯論啊?」 我抓著他的圍巾:「你不服我偶像就不行。」 丹尼海格捧著我的腦袋,旁若無人的親吻我。 我們在巴黎逗留三天,住在他在歌劇院附近的一所房子裡。我最愛這所房子的地毯,純白色的,特別厚實,光著腳踩上去,長毛兒能把腳面都給蓋住,我拿著一杯水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有時還特意停下來想一想,只為了體會那柔軟的皮毛與腳底接觸的感覺。我們遊覽城市,吃精美的食物,會見他的朋友們,否則天剛黑就回家做愛。 我身上一直是我的條紋毛衣,牛仔褲和短風衣,每天晚上女傭把它們洗好熨平了,給我第二天穿。無論我們是看電影還是聽歌劇,或者在邂逅了部長的餐廳吃飯,丹尼海格從來沒有要求我換一身衣服。 我暗地裡想,我上次連哭帶鬧的一定給了他不小的教訓,我的敏感變成了他的敏感,他再也不敢輕易的送我禮物。我對此倒是挺得意的,至少我與別人不一樣。我輕視他的錢。 現在我寫到這裡又笑了,那麼小那麼傻,以為拒絕了他送的衣服,就可以標榜自己愛情的純粹,就有多麼有骨氣,全然忘了丹尼海格用私人飛機載著我從香貝裡轉成來巴黎看宮崎駿,我最喜歡吃的牛肝菌,還有我最喜愛的那個可以覆蓋到腳踝的白色羊毛地毯,哪一樣不是用他的財富買來的? 這種情形開始有些改變是在我們快要離開巴黎的時候,我們從楓丹白露回來,車子路過旺多姆廣場,多家名店的櫥窗在暮色中閃耀,我向外看看,丹尼海格說:「我們去轉一轉?」 「……」 「明天假期就要結束了,我得送你一件禮物才行啊,微微。」 我看看他的眼睛,我說:「我已經有了你做的木梳了。」 「去看看吧,好嗎?你要把那柄木梳放在自己身上的哪一個地方?然後讓別人看到並告訴他,這是我的情人送的禮物?」這個人連勸帶哄。 …… 在二百多年的首飾老店,經理帶著手套拿出一枚透明的鑽石:「八克拉,純度極佳,產自南非,可以鑲做項鍊或者戒指。」 丹尼海格不動聲色的把經理的手輕輕一撥,讓他向著我:「不是問我,問她。」 我看了半天,漂亮是漂亮,但是也不見得有什麼大的名堂,我從來就沒有嚮往過這種東西,此時放在眼前,無可無不可。 再拿出來一顆,有十二克拉,淡粉顏色,像一大枚忽然凝結的粉色葡萄酒,連人的臉孔都能照亮。 丹尼海格直起身體,歪頭瞧瞧我。 我說:「我不是真的想要一顆寶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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