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代(68)_學達書庫

六十八

　　收拾完一切，左川並沒有忘記觀看一下電腦中的股市行情。可惜的是，奇跡並沒有發生，一開盤，大盤便延續了它的頹勢，繼續下跌著，而舜城輪胎，由於中報中沒有任何亮點，更是大幅下跌，剛開盤沒幾分鐘，便已跌去了四五個點。

　　不知是因為長時間的被套使左川對虧損變得有些麻木了，還是因為他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行動計畫，在看到舜城輪胎和大盤今天的表現後，左川並沒有再顯露出多少焦躁，而是有條不紊地關上了電腦、顯示器，然後，表情堅定地走出房間。

　　半個小時後，左川按照施衛東名片上的地址，來到騫州勝江證券股份有限公司。走進公司後，左川詢問了一下前臺的接待小姐，很快找到施衛東的個人辦公室。

　　左川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推開房門，徑直走了進去。

　　施衛東此時正在電腦前觀看股市行情，見有人突然闖入，不禁嚇了一大跳。看清來人竟是左川時，他立刻站了起來，臉上也隨之閃過一絲惶恐。但這惶恐僅僅是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貫極富親和力的微笑：「哎，這不是左川嗎，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也不事先打個電話？」

　　左川狠狠地關上房門，上前幾步站到施衛東對面，冷冷地看著他：「不是我不打電話，而是您老人家關機躲著我吧。再說，就是打通了，您是不是又成了在外地出差了？」

　　施衛東尷尬地笑了笑：「哪能啊，老同學，上幾次我確實都在出差，我哪能躲著你啊。今天你找我到底什麼事？」

　　左川兩手按在桌子上，身子前傾，惡狠狠盯著對面的施衛東，一字一句地說：「少他媽廢話，今天我是來找你算帳的。」

　　見他這樣，施衛東先是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臉色也開始有些發白了。但很快，他便恢復了常態，平靜地說道：「那好吧，左川，反正這事早晚我都得給你個交代。不過，看在老同學的份上，我希望你能給我留個面子，咱們的事出去談，別在這裡處理這事，好嗎？」

　　聽完這些話，左川盯著他看了足足有十秒鐘，見他一臉的平靜，不像要再耍什麼花樣，便重重哼了一聲，轉身打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施衛東則又刻意整了整衣服、領帶，然後才跟了出去。

　　開了近一個小時，左川終於把車開到了目的地：位於騫州南郊的茅根山。這座山當時還是一座荒山，無論是市里還是郊區的人們，都很少有來這裡遊玩的。誰也沒有想到，幾年後，這裡竟成了逝者們的聚焦地——騫州最大的公墓之一。

　　沿著崎嶇的山路，左川一直把車開到了半山腰。他看了看周圍，確認這裡再也不會有車輛和行人路過後，便把車在路邊停了下來。目視前方，他面無表情地對坐在旁邊的施衛東說：「下車。」說完，便打開車門先下去了。

　　下了車，左川叉著腰，站在山路邊向下望。遠處是那片歷史悠久，卻始終都不大不小、不土不洋的騫州城區，近處則是山上稀稀疏疏的樹木和大塊大塊的禿石。「左川，我知道你今天是為舜城輪胎股票的事生我的氣，可是……」聽到身後的施衛東下了車，一邊朝自己走來，一邊向自己解釋，左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在這一刻，他又恢復了昔日江湖大哥的血性本色。

　　緩緩地過身，左川兩眼噴火地瞪著施衛東，一步一步迎著對方走過去。

　　施衛東顯然被他的樣子嚇壞了，剛才在路上準備好的話再也無法繼續，只是一步一步向後著，恐懼地連連擺手：「左川，你冷靜些，有話好好說……」

　　這次，左川再沒有絲毫的心慈手軟。他上前兩步，左手揪住施衛東的衣領，右手一記上勾拳，狠狠擊中對方的小腹。施衛東哪受得了他這一拳，立刻便弓著腰俯下了身子。左川並沒有停手，他又打出一記右擺拳，直擊對方的左臉。隨著他這一拳，施衛東臉上的眼鏡立時飛了出去，整個人也徹底倒在地上。

　　看到施衛東痛苦地躺在自己腳下，左川仍然沒有解氣，他抬起腿狠狠向對方身上一腳一腳地踹去，拼命發洩著自己這幾個月來股票被套的痛苦和被朋友欺騙的憤怒。

　　此時，施衛東只是抱著頭在地上來回翻滾著。他見左川始終都沒有停手的意思，便也不再求饒了，而是一邊痛苦地嚎叫著，一邊用上了激將法：「哎喲，左川，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哎喲，反正打死我你也解不了套，哎喲……」

　　隨著力氣地慢慢消失，左川也漸漸喘起了粗氣。聽到施衛東這些話，他不禁也開始冷靜下來：確實，即使自己打死對方，也僅僅是出了一口氣而已，而股票上的虧損還是無法彌補回來。再者，如果真把對方打出個好歹，自己反而還要承擔法律責任。

　　想到這些，左川停了下來。他站在原地，冷冷看著地上的施衛東：「怎麼，你也知道害怕了？你他媽當初坑我的時候，就沒想到會有今天？」

　　施衛東這時只感覺眼冒金星，天旋地轉，五臟六腑似乎也已經被左川打得錯了位，一陣陣鑽心的疼痛甚至都分不清是從哪個器官傳來的。

　　他像一頭死豬般在地上躺了足足有三分鐘，才強撐著自己坐了起來。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鮮血，他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左川，看來你以前真是在道上混過啊，出手這麼狠，要是再打個十分鐘八分鐘的，我估計就得被你打死了。咳，咳咳……我說，你有煙沒有？」

　　左川也被他這個笑容弄懵了，他實在沒想到這傢伙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笑得出來，但他還是遲疑著拿出了自己的香煙。給自己點上一根後，他把煙盒和打火機都扔到了施衛東旁邊的地上。

　　施衛東毫不介意，非常自然地撿起地上的香煙，點燃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後，他感覺自己的體力似乎也恢復了一些：「左川，其實這次的事我一開始也沒想到會弄成今天這樣。你想想看，當初你要買股票的時候，是不是跟我說只打算買十萬股？雖然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你究竟買了多少，但根據我們出貨時的盤面觀察，你應該遠遠不止這個數。而且，如果你真是只買了十萬股，今天也不至於把我恨到都有殺了我的心吧。」

　　左川聽他這樣說，忍不住朝地下啐了一口：「呸，照你這麼說，倒成了我自己活該了？！我願買多少股那是我的事，可當初給我消息，讓我買股票的是你。要不是你他媽口口聲聲又是十轉三、又是第二大流通股股東的忽悠我，我他媽一股也不會買這支破股票！我真他媽瞎了狗眼了，竟然相信你這麼個——老！同！學！」說到最後，左川幾乎有些歇斯底里，他把手中的香煙揉搓成了碎末，狠狠砸向了地上施衛東。

　　施衛東倒仍是那副處亂不驚的樣子，等左川徹底發洩完後，他才長歎了一聲：「唉，看來我得跟你詳細說說這件事的整個經過了。這次舜城輪胎的事，我們公司其實也是被人暗算了。去年年底，我們得到一個老朋友的消息，說是要聯合做莊這支股票，所以我們便吃進了近四百萬股。可是，萬沒想到的是，我們的那個老朋友其實是在利用我們給他接盤。再後來的事你就知道了，我們也只好到處傳些假消息，好吸引散戶來吃貨。這也不能怪我們，做股票其實就是這樣，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整個事情就是這樣，信不信隨你。」

　　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左川一直都盯著他的眼睛。見他一臉坦然的樣子，左川也只好選擇相信：「你們被別人坑了，你他媽就來坑我，把我當成蝦米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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