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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他們步行,來到不遠處一家銀行,阿邦拿到她的銀行卡,在櫃檯那裡忙碌著。她坐在營業大廳的椅子上等著,進進出出的人流,似乎跟她隔著無形的距離。只有當阿邦叫她過去簽字時,她才回過神來。

  轉帳的效率非常高,阿邦坐到她身邊,將銀行卡還給她,再遞給她一張單據回執,上面清楚列印著她卡上多了二百萬元現金。

  她長久地盯著單據,突然無聲地笑了:「看來我確實有投身金融業的天分,甚至在沒學習這個專業的時候,就做了一個非常合理的投資,三年時間,這麼高的回報率,我應該滿足了。」

  阿邦欲言又止,尷尬得不知說什麼好,她站起了身,「替我謝謝他,再見。」

  出了銀行,任苒信步走進z大校園,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她從小熟悉的環境裡走著。上次她也曾這樣走過,那是三年前,她初嘗愛情的喜悅,嘴唇腫脹,帶著朦朧的嚮往與不確定。

  她的指尖觸著口袋裡那張薄而硬挺的銀行卡,這就是這一段感情留給她的全部嗎?一個量化的數字,一個毫無拖延而且不必見面的了結,倒也很適合祁家驄斷然的作風。

  她轉得疲憊之後,神態恍惚地走回家,呆立了一會兒,進去收拾了一個包,然後去了火車站。她買了去北海的車票,上車之後才給祁家駿打電話,告訴他,她要出去兩天。祁家駿疑惑地追問:「怎麼這麼突然要出去,不是馬上要去北京了嗎?」

  「阿駿,我去北海待兩天就回來,別擔心。」

  祁家駿當然記得三年前她是從什麼地方回到z市的,頓時大怒,「他跟你約好了在那裡等你嗎?」

  「沒人等我。」任苒小心冀冀地說,「我只去兩天,以後我再也不任性到處亂跑了,我保證。」

  祁家駿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猛地掛了電話。

  任苒到了北海,直接去國際港碼頭,然而一路打聽下來,並沒有船駛往雙平。工作人員告訴她,「今天天氣不好,可能會有颱風,那邊的漁船都沒有過來,不如等兩天。」

  「可是我沒時間等。」她看看鉛灰色的天空,一陣煩亂。

  「那你可以先到潿洲島,再看有沒有漁船過去,要去也得趕快,看風勢,可能馬上班船要停航了。」

  她接受建議,買票登上去潿洲島的快船,海上風大浪急,船上只有有數的乘客,有幾個跟她一樣,經不起顛簸開始嘔吐,好在快船比她幾年前坐的漁船速度快得多,只一個多小時便接近了潿洲島。在船上,她看向遠遠的東南方,只見黑雲厚重地積壓在雙平上方,小小的島嶼在海面上顯得漂浮不定,她不由得暗暗心驚。

  上岸之後,天氣更加陰沉,風勢加急,她問遍碼頭,沒一艘船去雙平,豆大的雨點已經「劈裡啪啦」地打了下來,與她一起站著避雨的一個海鮮批發行老闆直搖頭:「小姐,不用找了,颱風肯定要提前來了,預告說會到十級左右,所有船隻接到通知全部回港避風,這種天氣出海是找死。」

  「颱風會持續多長時間?」

  「這個說不好,從幾個小時到幾天都有可能。」一個年輕的夥計插言,「一個月前的那場颱風最好笑,上午還是狂風暴雨,學校都放假停課了,結果到下午天氣就轉晴了。」

  任苒只得按他們的指點找一間就近的酒店住下,透過面海的窗子看出去,風勢越來越大,透過緊閉的窗子縫隙有呼嘯的聲音傳來,遠遠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暴雨傾瀉而下,瞬間天地茫茫。

  這一場暴風雨斷斷續續持續了將近二十個小時才止住,移動基站信號中斷。到第二天任苒出門時,雲開天明,到處是颱風過後的狼藉景象,碼頭卻一片繁忙,那個海鮮行老闆告訴她:「現在雙平那邊的漁船肯定忙著儘快出海捕魚,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會到這邊來賣魚再帶客回去。其實那是個巴掌大的小島,你站在潿洲島朝東南看就看得到,沒什麼可玩的,不如就在潿洲島上玩。」

  她站到海岸邊,看向東南方的雙平。

  隔著將近十海裡的距離,在初生的太陽籠罩下,那個島看上去小而孤單地懸在海平面上,她突然不明白這一次的旅程為的是什麼。就算踏上雙平又怎麼樣?

  愛情終結於不知不覺之中,對一個深切懷念母親,卻甚至怯于母親長眠墓園的人來講,這種憑弔方式顯得如此荒唐。

  她安靜了一整天的手機響起,祁家駿急迫的聲音傳來:「小苒,你在哪裡?」

  「我……」她訥訥地說:「在潿洲島上。」

  「我在北海找了你大半天了,你在這種颱風天裡跑到一個島上幹什麼?」祁家駿氣得聲音都變尖銳了,「你瘋了嗎?」

  她無言以對,停了一會兒才說:「對不起,阿駿,我這就回來。」

  她退了房間,直奔碼頭,和大群滯留島上的遊客一起擠上返航的班船,返回了北海。

  祁家駿在國際港碼頭外等著她,她站到他面前,等著他的訓斥,然而,他看上去儘管疲憊,卻已經安靜下來,只打開三菱跑車車門:「上車。」

  「你……開車過來的嗎?」

  「我昨天聽到天氣預報說北部灣有強颱風就去了機場,不過航班都停了,只能開車趕過來。」

  「我都說了,我過一天就回去。」

  祁家駿冷冷地說:「你有突然消失的前科,我不想再那樣大海撈針一樣找你。」

  任苒無言以對,只得垂下眼簾,再度說:「對不起。」

  「我不要聽對不起。」祁家駿硬邦邦地說,「你給我解釋一下,如果他根本沒約你,你這麼死心眼等一個不會出現的人是什麼意思。」

  「再沒人給我等了,阿駿。明夭我會去北京,以後好好工作。」她面無表情地抬眼看著他,平靜地說。

  祁家駿被她眼底的死寂震住,伸手握住她的手,再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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