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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阿駿,我知道你瞞著我,始終是為了我好,所以我原諒你了。可是我不可能原諒他,請你體諒我的心情,別再跟我說這件事了。」

  祁家駿知道,任苒仍然處於傷心憤怒之中,她再不像那晚一樣直接指責他,似乎輕易便原諒了他的隱瞞,可是她並不打算把同樣的寬容給她父親。他能理解她的感受,然而他的內心有說不出的不安,清楚意識到,她有某一部分內心向他關閉,拒絕跟從前一樣找他分擔所有心事了。

  他看著她這段時間明顯清瘦下去的面孔,一時什麼也說不出來,她抬起頭,倒有些抱歉了:「阿駿,我最近脾氣大概很討厭,又害得你跟女朋友分了手,謝謝你這麼忍受我。」

  「居然跟我道謝這麼客氣了,小苒,我從來沒覺得我需要忍受你。」

  他很少這樣鄭重講出來,任苒一怔,笑了:「你看看你這憂心忡忡的表情,還說不是忍受。你要再交女朋友,可千萬再別拉我去湊熱鬧了,不然我早晚會把自己弄得天怒人怨,被人拿白眼橫還是輕的。要是弄到最後連你也受不了我,那我在這城市就一個朋友也沒了。」

  「胡扯,別的人怎麼可能影響到我對你的……看法。」

  他們相互之間太熟悉,反而不習慣如此正式的表態,一時之間,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祁家駿連忙轉移話題:「小苒,不是我非要提任叔叔,馬上放假了,你暑假準備怎麼過?難道還是不回家住宿舍嗎?這樣可不好。」

  任苒當然知道他說得對,平時還罷了,到了放假還滯留宿舍,卻不回近在咫尺的家,就意味著公然跟父親決裂,把家裡的矛盾擺在大庭廣眾之下,在這個規模並不算很大的學校裡,勢必會十分引人注目。

  她沒有我行我素到那一步,也不至於天真到以為自己的行為與別人無關,一下便默然了。

  「要不然這樣,放假了你跟我一塊兒回老家吧。」

  任苒遲疑:「我和爸爸整整兩年沒回去,家裡房子太空,我也害怕一個人住那裡。」

  「可以住我家,那麼大的別墅,又不是沒房間給你。」

  她突然心內一動,父母都沒有兄弟姐妹,老家也沒有直系親屬,父親在母親去世後便帶她搬遷到這裡,甚至過春節都不回去。逢到清明與母親忌日,他會在家中擺上兩盤新鮮水果,帶她點上一柱香。她害怕墓園的氣氛,也接受懷念的心意重於形式,並沒有一定要回家上墳的觀念,可是聯想到那天在她家中季方平說過的話,她不禁要想到,父親遠離家鄉,大概也的確是想讓她遠離真相。

  「喂,你跟我爸媽都熟,他們肯定歡迎你,去住沒什麼可擔心的吧。」

  她勉強一笑,「好,那就回去過暑假好了。」

  祁家駿十分高興:「我提前去訂機票。」

  第六章(上)

  這天,任苒去圖書館還書,她剛回宿舍,同宿舍的于麗正好出門,對她說:「有人找你,等了你好一會兒了。」

  她上樓一看,坐在宿舍她桌邊的竟然是季方平,她穿著一身象牙白的套裝,長卷髮綰成了一個一絲不亂的髮髻,仍舊化著精緻得體的淡妝,拿了一個銀灰色的手包,落落大方地坐著,與多少有些淩亂的女生宿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來幹什麼?」

  季方平微微一笑:「小苒,我想找你談談,你看是在這裡,還是換個地方比較方便?」

  任苒不想理睬她,可是知道沒辦法在不驚動宿舍同學的情況下打發她走,只能說:「我們出去說吧。」

  她看也不看季方平,率先大步出去。她穿著平跟涼鞋,自然走得又快又急。季方平踩著高跟鞋,努力加快腳步,試圖與她並行:「謝謝你肯出來。」

  任苒並不看她,嫌惡地說:「雖然我媽媽在我兩、三歲的時候就對我說過,不要跟居心叵測的陌生人說話,更不要跟他們走。可是她沒料到,有一類陌生人比較皮厚,哪怕你不理睬她,她也會自己登堂入室,不告而入。我就算不想出來,又能怎麼樣。」

  季方平對她的嘲諷恍若不聞:「我的車停在前面,我們出去找個咖啡廳坐坐怎麼樣?」

  「不用了,我沒興趣跟你坐。有什麼話,你直接說吧。」

  「在這裡說嗎?」季方平挑起一邊眉毛,看看周圍,臨近放假,全是來來往往的學生。「似乎並不方便吧。」

  「那取決於你想跟我說什麼?有些事,恐怕在哪裡談,都說不上方便,更不會有你希望的結果。」

  季方平失笑了:「小苒,在你父親眼裡,你也許永遠是個小女孩。可在我看來,你是成年人了,我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好好談談。」

  任苒站定,上下打量她,季方平做律師多年,從來不缺少自信,自然在她的輕蔑眼神下保持著鎮定。然而,任苒頭一歪,突然笑了:「季律師,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34歲了吧?」

  「沒錯。」

  「34歲——」任苒做了個小小的驚歎表情,「很成熟了,最近我對成年人的心機印象非常深刻。而且我看出來了,你今天有備而來,從妝容到衣著,全都無懈可擊,大概更做好了心理建設,不管你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可能都有全套說辭拿出來對付我。」

  「小苒,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

  「不好意思,你想什麼都跟我沒關係。我還只十八歲,我父親對我的判斷非常合理準確,跟你一比,我的確就是一個小女孩,不諳世事,不知道人心會險惡醜陋到什麼程度;我的心理一向非常幼稚、脆弱,根本經不起別人處心積慮算計。所以我不打算跟你談,不給你任何說服我的機會。你請回吧,以後再別來找我,不然我就直接去央求我父親:可憐可憐你的女兒,別讓你的情人來騷擾我了。」

  季方平完全沒想到她會說這番話,看她說完之後,轉身便走,只得急急跟上去:「我今天要跟你談的不是我。這段時間,你完全不接你父親電話,也不回家跟他碰面,他很難過……」

  她是律師,為了上庭,專門練過發聲,聲音十分清朗,雖然沒特意提高,可是旁邊有相熟的同學路過,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免詫異看過來。

  任苒怒氣控制不住直往上沖。最近的確有人問她怎麼週末也不回家去住,她都是隨口應付過去,卻沒想到季方平特意找來是說這件事。她當然不想讓同學聽到,於是不回宿舍,掉頭向另一個方向走。

  季方平仍然一步不慢地緊隨在她身後,嘴上保持著流利:「……你父親很疼愛你,我想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這是我跟他的事,與你何干,要你來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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