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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他有錢的。我保證,這是唯一一次。就這一次。"阿軍在眼鏡片後面眨巴著眼睛,一臉的滿不在乎。

  "億萬富翁也不行!看著也不像,別說我還從沒有見你逮過一個有錢的麻辣佬呢。瞧瞧你那難看的大眼鏡!" 朵兒始終不明白阿軍為什麼不把擱在她鼻子上的那個難看的大方框眼睛摘掉,既使為了漂亮(朵兒後來知道,阿軍的眼睛並不近視。這真是好笑)哪怕換一隻稍稍好看一點的也好。朵兒斷定阿軍在這行當是全珠江市最窮的姑娘。在沙湖鎮那時,她還要好一點兒。到市里以後她從來就沒有見阿軍給自已買過一件像樣的衣服,她總是等到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了才想去找,不像她自已,嗜錢如命。"你幾時替自已買過一件新衣服呢?" 她說,話裡充滿尖酸刻薄。

  "我要新衣服幹什麼呢,"阿軍望著她前面的地面:"男人認為我只要光著身子就行了。"

  朵兒張著嘴巴驚詫地將阿軍瞠視了好一會兒,末了才氣急敗壞地迸出聲來:"總之,這不是錢的問題,如果你們倆個現在從這滾出去,我會很高興的。全世界那麼多有專門為偷情的男女準備好床的酒店,有該死的髮廊,有許許多多地方可以讓你們幹想幹的事!為什麼不去那兒呢?你這個小娼婦,髒傢伙!我要把你從這趕出去,我會的!因為你的兩隻耳朵根本就沒把我的話當回事……"

  就在朵兒活像個遭到侵犯的高尚女人大跳其腳的時候,那個不知道被阿軍從哪兒弄來的陌生男人就悠然自得地坐在客廳她的沙發上。他毫不懷疑,他來的這個地方是個由情夫供養的墮落女人的地方。她很美,如果可能,他倒希望能跟她幹上一回。因此他搞不明白,他到底遇上的是什麼麻煩;阿軍卻只是一動也不動、繼續執拗地站在那,那張沒有輪廓的大黃臉始終無動於衷,眼睛斜睨著她前面的地面,用那種毫不妥協的平靜、無賴般羈驁不馴的沉默,死皮賴臉地對抗著朵兒的憤怒,阿軍實在搞不懂朵兒既然對跟別的男人睡覺都不在乎,幹嘛對帶男人到什麼地方睡覺卻要這麼在乎。她的那些同行姐妹們都正在自已租來的房子裡幹活哩。

  不管阿軍認為朵兒的這個原則有多麼荒謬可笑。現在,阿軍卻是要把它毀了,這個她完全可以將其一腳踢出門外的阿軍!然而,自從朵兒那天晚上在陽臺上聽了阿軍的那些經歷以後,她就好像永遠對阿軍做不到這點了,這才是使她尤其生氣的地方。

  "這是最後、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跟你不是在開玩笑,要是你還想在這兒住下去的話。現在,和你那該死的男人幹完你們的事,馬上從這滾出去!趕快!"等朵兒一扔下這句連她自已也知道毫無意義的話,阿軍就馬上帶著她的新情人進了自已的小房間。朵兒在背後惡狠狠地瞪著那兩個人,她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報警。阿軍是從哪兒把這個男人弄到手的呢,在這樣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忙著往家裡趕的日子?朵兒一邊在廚房裡悻悻然地嘀嘀咕咕,一邊把阿軍買回來的那些熟牛肉、熟雞、肉丸子怒氣衝天地放進空碗裡,仿佛是那些無辜的餐具激怒了她。就在朵兒把那些碗呀蝶呀盤子呀摔得只片子響時,掛在客廳門口牆上的對講機響了。

  "嗨,姍姍,是我。把門打開,我要見你!"

  話筒裡傳來周子平沙啞的聲音!朵兒的心頓時狂跳起來,她彎下腰,不讓自已就地昏過去。周子平根本就沒有回湛江!此刻就在新苑的樓下!她該怎麼辦?她發過誓不再跟他見面了的!而此刻門鈴就在她耳朵邊執拗地響著,好像永遠不會停止。永遠。她把聽講筒捂在胸脯上,苦苦與體內的思念、期待和狂喜作著鬥爭。哦,朵兒,求求你,別再見他,別聽那聲音,理智些,假裝用冷漠的聲音告訴他她並不愛他,她從來沒有愛過他。要是這次控制不住,那你就會再也控制不住了,求求你,該死的!放下聽筒,放下呀!

  可是,不再見子平!每一個人都知道,每一個談過戀愛的人都可以幫她作證:那說起來有多麼容易,做起來又是多麼難!她把對講機的聽筒死死抱在懷裡,聽到耳朵邊有個聲音在小聲、冷冷地對她說:"可你也不能再見他!你不能毀了自已的生活,再去毀掉另一個人的!"她把頭絕望地靠在雪白的牆壁時,淚水爬滿了臉頰。

  可是,有誰阻止得了他們這最後一次見面呢?如果她必須要跟自已那僅剩的良心和誠實道德作交代的話,那麼,她答應它,她只見見他,只見這最後一次,她會把真相告訴他,然後,然後即使叫她下地獄,接受硫磺熊熊烈焰的考驗她也願意。這個理由與其給了她力量,不如說是給了藉口,反正火還沒有燒到身上,而她早就身在地獄了。這念頭剛一冒頭,她就聽見自已慢慢打開門的聲音,慢慢走下樓梯,慢慢地,她控制好自已的情緒,就像鬥士武裝起自已的盔甲,聽到自已的心在胸腔裡擂得撲通撲通直響,腳底下的軟拖鞋碰到水泥地面,在樓道裡發出極輕的響聲。然後,當轉過第二道樓梯口的時候,她發現他正站在樓底下那道把他們隔開的防盜門外面。看到他眼裡佈滿血絲,鬍鬚從原先乾淨的下巴那冒出黑黑的一大片。朵兒只覺得心臟在單薄的胸腔內像被挨了一鞭隱隱作痛。這傷害是她造成的,儘管他不知道她在跟他一起承受著,可能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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