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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噢--,是有那麼點兒喜歡。"阿軍扭捏、羞澀地笑笑,朵兒驚奇地第一次看到在阿軍那張醜陋的大臉上出現了她從未見到的美麗生動,其光輝令人眩目,這是朵兒唯一的一次見到那樣的阿軍,使人驚奇讓人痛得要流淚的阿軍。於是,朵兒知道阿軍一定是愛小弟的,至少有那麼點愛的成份,"但沒有你們那麼好。"阿軍說。

  "我們?"

  "你和萬新民呀。"

  她和萬新民的愛!哦,與其說他們相愛不如說她對他的愛。在朵兒有時間思索的這三年時間裡,她足以弄清楚了:她對她的愛情想像的成份多於真實的成份,至少在她這方面是。其實她一早就明白到了,只是不肯面對,因為她愛他。但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因而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當萬新民一從沙湖鎮的那個拐腳處、從她的視線中消失,她對他的感情也隨之消失。這也未免太容易了些,她以為她對他是刻骨銘心、不可忘卻的。可她不能否認他是她目前唯一真正愛過的一個男人。是的,她不能否認她愛他。她愛過他。

  "你為什麼不去找萬新民呢?朵兒?他應該早就回來了。"

  "我不會再去找他了。我們的關係在三年前就結束了。我承認我以前愛過他,可是現在不愛了。阿軍,他不愛我。在男女關係這點上,男人可以不帶絲毫感情地去做那回事,可他們根本不愛。我並不是個笨蛋,後來發生的事使我足以明白這一點。"她臉上浮出一個淒涼的恍惚的笑:"你知道嗎?當我們在海邊約會的時候,有一次他居然要給我錢,像那些去髮廊找姑娘的下流男人一樣。也許他就是這個樣子。只是那時我太傻了。他不知道我希望我跟他的關係是乾淨的。最起碼,我希望大海邊的回憶是乾淨的。他令我很絕望,那時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再對他抱有什麼幻想了。"她沒有告訴阿軍,她只不過是一個情場浪子的玩偶罷了,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還有她的自尊心。

  "哦,朵兒,你比我漂亮。"阿軍在說,朵兒聽著她那帶著睡意的聲音沙沙響起。她說:"要是我像你那麼漂亮,我就不會睡不著覺了,我會幸福死的。說真的,只要有幾個該死的男人喜歡我,那我他媽的保證過得有滋有味。只要我生得漂亮。哦,我曾經幻想我有雙漂亮的腿和漂亮的腳,頭髮又黑又長,就像演六個夢的那個女主角。沒別的,我就是太醜了。我知道,所以我總是這樣不幸。"阿軍的話越來越讓人難受,聲音也越說越低,她又低頭去看著自已的光腳板,再抬頭時瞅著朵兒說:"朵兒,這個世界不愛我們,對嗎?"

  朵兒想到了她在鄉下看到的那本書,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星球就被十字架詛咒了。不知怎地,這反而令她不那麼痛苦。可到底是誰出售了十字架?誰是出售十字架的人?從來沒有人就這個真正需要審理的案件進行過認真的審理,因為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個審判自已的上帝。

  阿軍又開始在打呵欠,她們從窗臺跳下來,拉上窗簾重新回到床上。又一個喧囂、沒有陽光的白天來臨了。

  一八

  就在遇到大清查的這天晚上,朵兒的一個姐妹被抓走了。那天晚上她和一個男人開著他的桑塔納私家小轎車帶著她,一直開到海邊的情侶路,在那條路的中段路程停下,而那裡原本是不允許停車的。條子們就這樣發現了那對野鴛鴦。仙樂宮的阿春第二天在打給朵兒的電話裡面叮囑姑娘們這幾天謹慎一些。原來所有在那次大清查中被抓的姑娘都得要送往勞教所接受兩年的勞教。人們在處理這類問題時,認為男人在這方面只是個道德問題,女人則肯定要嚴重得多。這足以讓朵兒像個寄居的螃蟹那樣縮在新苑的住所,動也不敢動彈:那一段時間她就像個膽小鬼似地縮在家裡,再也不敢隨便到外面亂跑了。

  反而是阿軍,她繼續去她新找到的那家迪化髮廊上班,無論朵兒怎麼樣勸阻她,警告她,威脅她,要把她扔到大街上去,說要是給條子們抓走,她可不會拿錢去贖她,可阿軍還是發了瘋地要去。就像她突然狂熱地愛上了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她甚至還不停地嘲笑朵兒,說她是個膽小鬼,使得朵兒惱火地提醒她別忘了昨天晚上她被條子們追得像條喪家犬的樣子。但是阿軍對已經過去或者還未降臨到身上的危險向來都不在乎。

  不過,這段時間雖然不能坐台,她也過得不寂寞,不但不寂寞,而且很快樂。原來周子平在下班的時間,她總能接到周子平的電話,於是她欣然赴約。周子平有一輛鳳凰牌老式單車,在下班的時間裡,周子平就騎著這輛除了零鐺不響,其它地方都響的破單車,漂亮而快樂的朵兒坐在單車的後面,打褶的長裙子飄起。他們逍遙自在、歪歪扭扭地在人並不多的大街上穿行,去逛公園、看電影、在海邊的情侶路散步,或者去廉價的,只要伍元錢一張門票就可進去的舞廳,他們在不夜天舞廳大跳恰恰和倫巴,那些令人激動的舞蹈總是使他們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偶爾,朵兒會帶著周子平到一些服務員站得像士兵的高檔餐廳吃西餐,或者去喝西方人愛喝的苦咖啡。總之,日子過得十分地快樂,以至到十一月份的時候,朵兒和這個周子平已經把整個珠江市都遊遍了。以至現在她是樂不思蜀,連夜總會也不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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