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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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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得硬著頭皮,鼓起勇氣從那幾個人的眼皮底下走過去。儘量使自已顯得自然而不流露出慌亂之色。可是這次,他們沒有對她品頭論足。人們默默地目送她走過去,竟似看呆了一般。因為他們在上平大街上發現了不屬於上平大街的女人。"天哪,她是從哪兒來的?這小婊子美得像個天使兒似的呢。"大個子低聲說道。當然,他們見過她,但是這次,她卻著著實實讓沙湖鎮的這幾個潑皮豔驚四座了。 但朵兒不知道這些,她甚至缺乏這方面的自信。關於她的容貌,在家時倒是就聽有人提過。她的鄰居錢美珍就曾對清蓮這樣說過:"趙家大嬸,你們家朵兒將來准定是個大美人,只可惜她生在了這冷僻的鄉下,要是生在城裡,不知多少男人要受她使喚呢。" "噢,是嗎?"趙家嬸子回答說,與其說是謙虛,不如說是漠然。說到底,那又怎麼樣呢,成為一個農夫的妻子,朵兒的命運早已擺在那兒,用不著她來操心。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朵兒知道了,她在她媽媽眼中大概是只掉光了毛的醜小鴨,雖然她很快就把它忘了,但這想法還是令朵兒沮喪了好一陣子。 因此,不習慣被人這樣注意的朵兒一直拐進劇院旁邊的小巷子裡才真正松了一口氣,卻使她實實在在出了一身大汗,如同剛剛經歷了一件什麼耗神費力的險事,只覺得她從那幾個傢伙身邊走過的短短幾分鐘,像經歷了一個永恆的時間似的。她知道自已一定狼狽極了,那條給她帶來這麼大麻煩的長裙子,下面裙幅很寬,纏在她的腿上老是讓她邁不開腳步,她發誓以後再也不會穿它了。 "她是華髮髮屋的姑娘。"陳光的聲音突然在這群看呆了的人中間悶聲悶氣地響起。 "是不是你的老相好阿綠那家?矮仔光。"另一個說。陳光個兒矮小,因此得了個矮仔光的外號。 "沒錯兒。看得出來是個嫩妞兒。跟她一比,上平大街的姑娘都他媽成庸脂俗粉了。" 萬新民沒有吭聲,右手撫摸他的光下巴兒,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一直目送朵兒拐進影劇院旁邊的那條小巷子裡頭。 李英就住在這條小巷子的大同街二號,從主樓旁邊的小鐵門進去,她沿著側門上了二樓。這是棟三層樓的老住宅。樓的表層常年覆蓋在一層陰鬱的常春藤之下--這些綠色爬藤植物長得好極了,以至外牆上由於見不到一絲一毫陽光,長了一層濕漉滑溜的綠苔--即使是這赤日炎炎的夏日,整棟樓的內部就像個古城堡般陰森森、涼嗖嗖的。除了房東自已住在一樓以外,樓上的房間全部都在出租。 朵兒敲響靠右首邊第一個房間的木門。二樓的另外三間房的房門同樣緊閉著,對面門口擺著一雙女式塑膠拖鞋。順過道往裡轉彎的地方,有幾級水泥砌成的臺階通往三樓。那兒沒有燈,也沒有窗戶,使得那幾層階梯看起來好像是在黑暗中無限延伸,而到達的終點就是永恆的深淵。 她不知道李英的房間裡有一個男人。當李英把門打開時,那個男人禮貌地跟她們道別,是個戴眼鏡,長著一臉大鬍子的傢伙。房間裡有一股熱哄哄的氣味。李英身上只穿著一件淡藍色紗質睡衣,化妝品在臉上一塌糊塗,一把落地風扇悲切地發出使人難受的嗚咽聲。 "你們這兒幹嘛不裝個電燈,外面黑呼呼地。" "習慣了。本來有電燈,後來壞了。老闆是二房東,不願意自已掏錢裝。"李英示意朵兒在床上坐,一邊把風扇關了,把窗戶打開得更大一些。立即就有大量潮濕的新鮮空氣湧進這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間。房間裡塞滿衣櫃、床、梳粧檯這些大件傢俱後,所剩的空間已經不多。四面牆壁潮濕發黴,佈滿一小塊一小塊黑斑點。這房間裡唯一賞心悅目的風景就是一根從屋頂垂到窗戶外面的彎曲的綠色枝條,和那股正徐徐吹進來的南風。 李英爬回到床上,拿起擱在枕頭邊的一件針線活。"我正在給我的兩個孩子織冬天穿的外套,我想趕在秋天之前寄回去,你看趕得及嗎?" "你是說,還有帽子和襪子?"朵兒笑了笑,憂鬱地望著李英那雙上下靈巧翻動的手。李英正在織的是一雙襪子的底部,鮮綠色的羊毛線隨著她手上的動作在索索抖動。 "是的。帽子和襪子。當索馬天冷的時候,這樣我在南方就不會擔心我的兩個寶貝了。無論有多麼遙遠,這些活兒得由我們女人來幹。" "也有男人幹這活兒的。我們村子裡的大寶不但能織毛衣,而且還能在鞋墊上繡菊花和四方格呢。還能幫他的爸爸納鞋底,幹針線活兒。他納得可不比女人差。" "幹針線活兒?噢,女人們都在幹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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