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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一九九五年流竄到廣東的東大營「豺狼」柴宏就屬於最後那一種,雖然他也是「流氓藏刀于身,待機而動」,但總的說來,對於機遇的不請自來,他本身是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完全象個封建時代地主家裡的填房大丫頭般逆來順受。自從他被第一張機遇餡餅砸中,跟中山的大耳窿阿沖混上了之後,過了有差不多三個月的悠閒生活。一般是每天早上八點半起床,和阿偉阿東一起陪阿沖喝早茶,白天有事才出去,沒事就呆在坦背鎮裡自由活動,晚上直接去皇冠酒店看場子,幾乎每天都如此。阿沖這人喜歡擺闊氣充老大派頭,只要去些人多的地方就帶著他們三個,連喝茶每天都要開上四十分鐘的車去中山市區的國際酒店中餐廳某個固定位置,風雨不誤雷打不動。廣東的早茶真讓柴宏大開眼界,那麼多人鬧哄哄的坐著聊天說話,吃著精美絕侖的點心,品著各地名茶,真他媽會享受,尤其那些茶點,太好吃了,去過一次柴宏就喜歡上了,不過沒兩次他就注意到那些本地人包括阿沖在內都吃得很少,光顧著喝茶聊天,似乎整個餐廳就他和阿偉阿東在那胡吃海塞,覺得很奇怪就問阿偉是咋回事,被阿沖聽到插了句,「丟,系你地隔撈佬不識歎,」

  「大佬說是咱們這幫子北方人不會享受,就知道吃別的啥也不知道。」懂幾句白話的阿偉幫著翻譯了一下,柴宏想不通為什麼不吃好吃的坐那光喝茶幹吹牛逼瞎白話咋就是不會享受了,但怕阿沖笑話他是「蕃薯佬」就沒好意思深問,他剛來頭兩天啥也不懂被阿沖說過幾次那詞了,問過才明白蕃薯就是東北的地瓜,廣東白話意思是老土冒屯二迷糊。

  柴宏和阿沖面對面交流的機會並不多,主要是語言障礙,他的標準東北話阿沖不完全聽得懂,而阿沖的本地話柴宏更是一個字也聽不懂。初到中山的那幾個月,柴宏感覺自己真的是個蕃薯佬屯二迷糊,,有的時候還是聾子、啞吧、瘸子甚至是白癡大傻子,這裡無論是環境、氣候、語言、飲食,還是生活習性、處世觀念甚至是人種,都和東北老家完全迥異,來這等於他頭十八年基本白活了,所有的經驗都用不上,幾乎跟到了外國一樣。早來幾年的阿偉和阿東倒非常適應,他倆看電視都看說粵語的,專門看香港的本港臺和翡翠台,而柴宏就只有看這兩人和看畫的份兒了。

  阿東對柴宏的態度一直不太友好,似乎有點看不起他,但阿偉這個東北老鄉就不一樣了,處處照顧他,遇上啥事兒也願意教他,讓他很是感激。

  總的來說最初的幾個月柴宏過得還是相當滿意和舒心,比起他以前在東大營的日子來,最起碼他走得比其他所有小流氓都遠,也更見識了更多。唯一讓他感覺不安的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出過什麼力,也沒立過什麼功勞來報答阿沖,幾個月來除了又去了次他和阿沖初相識的停車場找那老闆要了最後一筆尾數外,柴宏沒為阿沖出過任何力,即使那筆數阿沖事後還給他和阿偉阿東每人三千塊。

  這種不安的情緒在柴宏到中山的第三個月時愈加膨脹達到了頂點,他甚至開始為此憂心忡忡鬱鬱寡歡了。他在心裡算起了小帳,他一來阿沖為了給他平事兒就花了一萬多,見面請他吃飯一千多,零花一千多,之後每個月都有一千多的零花,加上去停車場得的三千,幾個月來零散把碎的他已經花了阿沖兩萬多塊了,而自己的付出卻幾乎為零,一架都沒幫著打過更別提拔刀相助了,作為一個來自東北小城市不到二十歲也沒有什麼錢的小流氓,這可讓他有點寢食難安無法正常面對了。為此他再跟阿沖出去喝早茶時也不好意思使勁點那些好吃的特點大點,只隨便吃個半飽了事兒,平時在一起時他更一句話也不插,儘量和阿沖保持距離。

  最後實在憋不住了他還是偷偷問了阿偉,阿偉聽了很不以為然的哈哈哈大笑起來,說他傻,有人給錢不幹事還不好,柴宏就沒好意思再問這個,心裡卻一直疙疙瘩瘩,卯足了勁兒準備找機會為阿沖漂亮的幹上一票,以報答他的供養之恩。每晚再坐在皇冠酒店的KTV裡他就暗暗祈禱樓上的賭場出事兒,最好能有個啥人跳出來搗亂最好,那樣就輪到他出手表現了,每晚他都醞釀著保持著警惕準備隨時沖上去,但賭場風平浪靜出奇的消停,這時常讓他在午夜離開皇冠回去的路上悵然若失。

  就這麼疑神疑鬼的等了好多天都沒有結果,柴宏也就漸漸有些淡忘麻木了,再去喝早茶時也不勉強自己餓著肚子吃中小點而是象阿偉阿東一樣的放開量兒可勁吃。

  不過世間事都是有心插花不開,無心栽柳成蔭,當柴柴巨集習慣了「阿巨集」的悠閒生活,之前企盼的一切卻又毫無預兆的突然降臨到他頭上。

  那是個陰風陣陣淒雨連綿的日子,上午喝完了早茶,柴宏和阿偉、阿東還有他們的老大阿沖從國際酒店出來坐上車一路往西走,那是柴宏從未去過的方向,之前在茶樓柴宏就看到阿沖對阿偉說了好多,似乎是件大事兒,當時也沒想太多跟著走了。那天由阿偉開車,阿沖坐在旁邊,沒走多遠在路旁新開張的一家酒店門口阿沖下了車,臨走又叮囑了阿偉幾句,阿偉又把車開出來繼續往西走。

  「老大幹啥去了?」坐在後座的柴宏隨嘴問了句,「洗桑那打飛機去了,」阿偉答道,柴宏之前跟著阿沖去洗過桑拿,知道廣東這邊的桑拿一般不打炮,按摩小姐都是用手幫客人解決俗稱打飛機。

  「那咱們上哪兒?」他好奇的追問了一句,問完他注意到坐在旁邊的阿東有些賭氣的把臉別過去,「去收筆小帳……」阿偉也不象往常那般活躍,顯得心事重重。柴宏見狀就沒再多問,沒過多一會兒就來到一個繁華的鎮子,街邊許多工廠和商鋪,柴宏注意到廣場花園的中間豎著一個巨大的看板,上寫沙溪人民歡迎你!知道這是到了一個叫沙溪的鎮子。汽車東拐西轉來到一條新修的馬路上,在一家很大的賣摩托車的商鋪前不遠處停下,阿偉停下車轉過頭看著了阿東想要說點什麼,「我拉肚子,不行,要馬上去廁所,」說著阿東就自己拉開車門跳下去走了,阿偉看了柴宏一下,一皺眉頭說了句,「阿宏,我這也突然肚子不舒服想要拉屎,可能早上他媽的吃啥壞了肚子,要不你自己先去吧,看見沒?就前面那家商店,賣摩托車的,你進去找一個叫蛇皮仔的,然後跟他說是阿沖叫你來拿錢的,我拉完屎就來……」說著也開門下了車。

  柴宏當時一楞,他倒沒想別的,只是回憶了一下早上他們喝茶時都吃了些啥東西,有些奇怪為什麼這倆人都鬧肚子而自己安然無恙,見阿偉這麼說就沒猶豫,拉開車門徑直朝那商鋪走去。

  那是個開放式沒有窗戶的通敞商鋪,門前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摩托車,見柴宏走過來,門口一個售貨員模樣的女孩過來招呼他,「老曬,想睇地乜也呀?(老闆,想看點什麼?)」

  「我找蛇皮仔。」柴宏故意裝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第一次單獨行動幫阿沖,之前已經快磨沒的那股子勁兒又上來點了。

  「蛇皮仔,有個撈仔揾你!」售貨員沖裡面喊了一句,然後用鱉腳的普通話指點給柴宏看,「他在那邊,對,就一堆人那裡,穿紅色T恤的那個。」

  原來這商鋪前後是通的,後面還有個很大的院落,遠遠看去的確有一群人在那邊或站或坐的聚在一起。

  柴宏直接走了過去,才發現那群人都是當地人模樣,足有八九個之多,有幾個坐在紅木桌椅上喝功夫茶,其餘的都在靠裡面的一個大石臺上打著撲克牌,大呼小叫似乎也在賭錢,穿紅T恤的蛇皮仔正在此列。

  「你就是蛇皮仔吧?」柴宏走到近前問大喇喇問了一句,那個身上也刺著青的瘦男孩並沒有站起來的意思,轉過頭很無禮的盯著柴宏說了句生硬的普通話,你什麼事?

  「阿沖叫我來找你要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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