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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閒話少敘,第二天中午,許麗蘭在一家餐廳的包房裡把用報紙包住的八萬塊錢交到王科長手裡後,後者眼睛都沒眨一下的接過去,直接指了一條明路。

  「東大營這一小幫這次肯定要從重處理,要想把你兒子摘出來就一個辦法……」

  「啥辦法?」許麗蘭那一刻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仿佛兒子的前途和命運就維繫在王科長紅口白牙的兩片嘴上。

  「改筆錄!」王科長見許麗蘭不是很明白就接著解釋到:「現在主犯馮剛和柴宏在逃,不過有個好處是,那個叫馬麗的馬子倒挺仗義的,把主要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了,那天也是她開的槍,所以要把你兒子之前做的筆錄改掉,能寫多輕就寫多輕,再把責任都往那個叫馬麗的人身上推!而且最好再弄個檢舉揭發材料,就是老百姓常說的,把屎盆子往馬麗和別人腦袋上扣!你明白沒?作為情節較輕的從犯又有立功表現,我保證你兒子一天芭籬子(監獄的俗稱)都不用蹲!」

  「這……這好嗎?我說的是馬麗的事兒,那丫頭跟我們家也挺熟的。「提到麗麗讓許麗蘭的心忍不住一陣悸動,她的確有些於心不忍,「能不能不往馬麗身上那啥……行不?」

  「不行!這事兒就得這麼辦!」王科長斬釘截鐵的拒絕道,「你要知道啊大姐,你兒子可是東大營四龍一鳳榜上有名的啊!這回弄不好就得定個帶黑社會性質的流氓團夥,說句不是嚇你的話,你兒子就是流氓團夥的首犯之一!他們可沒少幹傷天害理違法亂紀的壞事!我們之前的材料都弄得很全了,不這麼整根本就沒辦法救你兒子!你可自己考慮清楚,別說我沒提醒你!」

  「好吧,那就按你說的辦!」許麗蘭堅定的答應道,為了救兒子她什麼都豁出去了。

  「回頭你等我電話,到時候我教你怎麼讓你兒子說……」

  許麗蘭從餐廳走出來,外面烏雲密佈正刮著肆虐的狂風,她心事重重神情專注根本沒注意到風中隱含著的呼號,淒涼而蕭瑟,那又是誰的哀鳴呢?

  第四十章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可憐天下父母心!除了傻傑的媽媽許麗蘭在自己兒子奔波操勞之外,還有一位母親也在同一時刻為自己的孩子花費心思,她就是駱蔚的媽媽,一個人稱關姨的市檔案局普通管理員。雖然駱蔚從小到大都出了名的乖巧溫順,性格文靜聽話,學習上生活上看起來似乎都不曾讓人操心,但關姨覺得那都是她教育得當、操持有度的結果,連家裡的其他一切也是如此。正是得益於她未雨綢繆式的周密計畫和按部就班張弛自如的實施能力,才讓這個家大人孩子都過得平安健康、一帆風順。「治家如治國!大家小家都是家,緊(謹)則盛,松(渙)則衰。」這可是關姨小時候常聽她奶奶說的,關姨雖然樣子普通文化也不高,可她卻從未忘記自己的身份,和曾經異常輝煌顯赫的家世。

  關姨是滿族人,血統純正正而八經的正黃旗,在上個世紀以前,還是她的族人統治著整個中國,而且她們這旗和鑲黃旗、正白旗一起一直作為清朝歷代皇帝最可信賴的嫡系親兵,很長一段時間裡佔據著中國最高貴階層的位置,出過無數知名的驍勇戰將、顧命大臣,其他皇親國戚、王公貝勒更是多得數不過來。關姨曾聽奶奶說,以前老關家可絕對是關東大戶,當年關姨的祖上為江山社稷可是立下過汗馬功勞,所以被聖上也就是那時的國家領導人允許跑馬圈地,祖上騎著他那頭大宛名馬從日出之時出發,馬不停蹄的一直跑到月上三杆,整整跑了一天,圈過的地就都屬於他們家了。如果奶奶的說法是真實的話,那麼目前這所城市及周邊的一些縣鎮的很大一部分土地都曾屬於她們家,奶奶還說過當年家裡光長工短工家丁門客之類的就數以幾千計,關家的子嗣一生下來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享不盡榮華富貴的金蛋子。奶奶雖已過世多年,但關姨對此還是深信不疑,因為文革時期家裡還被抄出過大量現在看來肯定屬於稀世珍寶的古玩器具,足以說明一切。有一次關姨心情好,還趁著老駱寫《滿江紅》的橫副時和丈夫開玩笑,說你們這些漢人都是外來人口,我這才算絕對的座地炮,而且你們漢人于我們有亡國之恨。

  當然,關姨並沒有她奶奶那麼反動,不會為復辟或光復之類的動心,但絕對是個唯血統論者,時代變遷家門沒落更讓她有些生不逢時的惆悵,但她還保留著名門之後的嚴謹和清高,只是把全部心血都用在了對家庭的「治理」上了,當中自然也包括老駱和駱蔚。她永遠都不會一時衝動的去做任何事,都是有條不紊按部就班,並絕不允許丈夫和女兒違反她的原則,半點都不行。她對老駱和駱蔚其實相當不錯,雖然有時候態度上有些冷漠做法上有點不近情理,所以老駱倒是心甘情願的聽其差遣,他當然該對此感到很滿意了,在老婆的苦心經營下,兩個人的工作都安排得很妥當,經濟富裕衣食無憂,書畫愛好上也得以發揮,家裡很早就住上了朝陽的雙居室房子,日常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就連女兒的成長和學習也不用怎麼操心,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那麼的完美無缺。

  但關姨還是有點不放心自己的女兒,她總感覺駱蔚雖是自己足月順產親生的骨肉,可性格、行為舉止卻和自己完全背道而馳,更象她爸爸,內向而有思想,雖不愛說話其實肚子裡主意多著呢,關姨不止一次的對丈夫說,就受不了你們倆這樣的陰人,說不好啥時候能弄出點什麼大動靜來,你看著吧,要不好好管教,女兒早晚得出大事!老駱對女兒雖然溺愛卻也不妨礙老婆對孩子的嚴管。從小到大,關姨都保持對女兒足夠的關注和壓力,惟恐放鬆一下使孩子偏離軌道。這已經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慣了,由她這個當媽的安排好一切,女兒照做就錯不了。

  關姨平時除了料理家務搞半職業手工藝術編織外,最大的愛好就是看電視,不過她只喜歡看古裝的,尤其偏好象《武則天》這樣的宮廷恩怨勾心鬥角類的,她也喜歡各種歷史故事,雖然自己不愛看書,但也愛聽博學多才的丈夫在睡覺前講上那麼一小會兒,歷史教會了關姨很多,她大部分行為手段和處世哲學都由此而來,當然,潛意識裡的大家遺風也不少。

  記得當初搬到現在住的這棟房子的時候,老駱本來有機會分到條件更好些的一個套間,但關姨死活不同意,非找人換了現在這間,那人憑空住上了一間更大的房子自然開心,後來的事實證明,關姨是對的,她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考慮到那間大房子的周圍鄰居成分複雜,不利於孩子的學習與健康成長,當時老駱還引用了一句元代關漢卿說過的話來形容:想當日孟母孝子,居必擇鄉,將自己的老婆比喻成孟子的母親,為子女教育而選擇鄰居。沒想到幾年後那間房子果然出了事兒,那家一個和駱蔚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被鄰居家一個剛剛刑滿釋放的混小子給禍害了,雖是突發事件但的確讓老駱感到後怕,也對老婆的細緻入微、高瞻遠矚佩服得五體投地。類似的事情舉不勝舉,方方面面到處都有關姨運籌帷幄的影子。

  其實做這一切關姨是有快感的,那種完全受控和水到渠成後的成就感越發讓她樂此不疲。當一個人從某種價值觀或行為準則中不止一次的品嘗到好處,自然會象吸毒成癮一樣更加欲罷不能了。

  這天下午,關姨又在自己單位那個安靜空曠的檔案室裡,「親切」接見了趙梅,這種會晤實際上定期舉行,近幾年從未間斷過。一般一個月一次,有時候是兩次,連關姨單位的同事也早就對這個定期找上門來的鄰居小女孩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

  「小梅,真是越長越俊了,來,看阿姨給你帶什麼來了?試試……」關姨親熱的招呼著趙梅,還從包裡拿出一條火紅的手工編織圍脖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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