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偏東(71)_張曉宣

七一

　　麗麗只是低頭哭著並不回答，因為她突然發現這些問題都說來話長，而且一說起來就要講起她的過去，一個她最近努力想忘掉的過去。

　　那天晚上她連飯都沒吃就早早回到許麗蘭的房子裡休息了，同樣因為不知道如何解釋，她也沒去學校看望被打的小李。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毫無倦意，腦袋裡在不停的活動著，一方面她恨死了陰魂不散死纏爛打的馮剛，卻又想不好如何擺脫他，他的執著和心狠手辣都讓她不寒而慄，她真的擔心這個滾刀肉會再去傷害小李，甚至會殺了他都說不定；另一方面她也在苦苦思索該如何向小李訴說她的過去以獲得他的諒解。

　　想了大半夜她也沒想出個頭緒來，此時她開始想念許阿姨了，要是她在也許能幫自己出出主意，甚至出面幫自己解決一下，畢竟她是傻傑的媽媽，馮剛也不會不給面子，只要馮剛這邊不出啥妖蛾子，無論是撒謊矇騙或者乾脆實話實說，小李那邊總會好辦些，憑著這段時間兩人的感情她不相信小李會這麼輕易的放棄她。

　　只可惜許麗蘭這趟是出遠門，要差不多一星期才回來。

　　唉，這可如何是好啊？她又把認識的所有人都在腦海裡過濾了一遍，希望能找出個幫手來，結果還是一無所獲。球子傻傑他們本來就對她的「改邪歸正」很有想法，正巴不得她回東大營和他們混在一起，肯定不會幫她，沙小紅雖然和自己無話不談，但這事兒上好象也沒辦法幫她，要是介入的過深讓球子知道以前沙小紅和馮剛上床的事兒就更麻煩了，說起來還是她一手安排事後也一直沒和任何人說起過，從情從理她都屬於欺騙球子，那樣的話事情就更沒法控制了！

　　要不直接和馮剛談談？象以前那樣把他摟在胸前象哄孩子一樣再哄哄？這個念頭在腦海裡只是一閃而過就被她自己推翻了，由於今天的事兒她已經恨透了他，怎麼可以拉下臉皮來求他呢？況且從上次接馮剛出來她就感覺到這小子在裡面蹲了一年已經徹底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自己還可以控制的毛孩子了。

　　麗麗就這麼胡思亂想心亂如麻的躺到了天光，第二天上班都萎靡不振打不起精神來，到下午小李竟然沒來上班讓她有些坐不住了，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在店裡走來走去的，同事們知道她心情不好就誰也沒來打擾她。

　　直到下班小李也沒有任何消息，以往有事他還會在學校的公用電話給她打個傳呼通個電話啥的，這次卻沒任何動靜。該不會是被馮剛打壞了吧？不能啊，昨天眼看著他跑路回去的好象沒啥問題啊。

　　答案終於在下班時揭曉，當她走出門口立刻看見馮剛又來了，不過這次他離得很遠沒靠上前而已。

　　天哪！該不會小李來上班又被這個混蛋打回去了吧？一想到這麗麗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更把滿臉傷痕站在遠處望著她的馮剛恨得牙癢，暗暗後悔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滾刀肉歷來都糾纏到底怎會就此輕易放棄呢，小李要是真有點啥事兒可咋辦啊！？

　　麗麗差點就想直接跑到學校去看望小李了，不過稍微冷靜一下後她還是徑直往住地走去。她想小李真要被打壞了馮剛就不會那樣輕描淡寫的站那裡等她了，而且她這一去說不定馮剛會跟著找到學校，那樣才真可怕呢。

　　第三天小李依然沒有出現而且也沒有任何消息，麗麗實在憋不住了就和副經理請假提前下班想去看看小李。從單位出來沒看到馮剛的蹤影心裡踏實不少，她先去了眼鏡店把那天小李摔壞的眼鏡按原度數配好，而且鏡片換成了進口的超薄樹脂片鏡架也買了比較好的，差不多花掉了她一個月的工資。

　　快走到學校門口時馮剛突然冒出來攔住了她，

　　「幹啥去？是不是找那個四眼兒啊？」馮剛笑嘻嘻的問她

　　「你給我滾！」麗麗狠聲低喝著，「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你少他媽理我，讓開！好狗不擋道兒……」說完她就自顧自的接著往前走。

　　「我都和他談過了，把我們以前的事兒也跟他說了……」馮剛如影隨行的跟上來說，「他已經答應我和你掰了，還收了我五千塊錢，我沒再動他，真的……」

　　聽到這話麗麗驚得停住了腳步，象不認識馮剛似的死死盯住他不錯眼的看了半天，

　　「你真他媽不要臉你，還算個人嗎？快滾你媽吧！」說完再不理睬他快步走開，

　　「跟我回東大營吧，我沒騙你的，他真的收了我五千塊錢……」這次馮剛沒跟上來，而是站在原地沖她的背影喊著，他沒有看到此時的麗麗已經淚流滿面了。

　　還沒到宿舍麗麗就在路上碰到了和幾個同學有說有笑往操場走的李玉庚，看架勢他們像是要去打籃球。麗麗停下腳步等他走過來，不過小李過來時已不復原來的親熱，很冷淡的和她隔了一段距離站下。

　　「你……沒事兒吧？」早已擦乾眼淚的麗麗強作歡顏柔聲說道，然後她從挎包拿出新配的眼鏡，卻發現小李已經帶上了新眼鏡而且也是最貴的進口樹脂的那種。

　　「麗麗，你以前的朋友都和我說了，我……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對不起……」小李撓著頭結結巴巴卻很堅定的把話說出來，

　　「你真的收了他的錢嗎？是不是啊！？」眼淚又一次從麗麗的臉上流了下來，這次她都沒有伸手去擦，任憑那份絕望和悲傷流淌，「說啊！是不是啊！」

　　小李冷漠的把頭別過去緩緩點了下頭算是承認，

　　「就這樣把我給賣了是不是？」麗麗呆呆的望著自己曾全情投入希望託付終生的男人喃喃的說道，「我就值幾千塊錢是不是？」

　　李居庚小聲嘟囔了一句大概是同學在等我之類的話就跑開了，留下麗麗形單影隻的站在那裡，象一具沒有靈魂沒有生命——－－在麥田裡守望的稻草人。

　　離開學校前馬麗冷笑著將那副昂貴的眼鏡踩得粉碎，那散落在地面被塵土湮滅卻依然閃閃發光的碎片，象極了她那顆同樣破碎的心，腦海裡還縈繞著逐漸遠去的略帶江西口音的詩句，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

　　給每一條河流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也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

　　等許麗蘭出差回來，發現馬麗面容憔悴精神恍惚整個人差不多已經崩潰掉了，每天只吃很少的東西，沉默寡言反應遲鈍，幹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賣力卻總是出錯，出去應酬還沒等咋樣就先把自己喝醉，然後在酒桌上又哭又鬧，有次甚至坐到客人的大腿上沖人亂親一氣。談過幾次見沒什麼成效，許麗蘭就給麗麗放了假，說好並不是炒她，只是讓她回家休養一段時間，等恢復得差不多再來上班。

　　於是，飛出去一年的麗麗又回到了生她養她的東大營。只是從那時起她把自己關在家裡除了沙小紅其他任何人都不理，馮剛來過無數次都沒敲開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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