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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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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葵才不管他的斷然拒絕多麼具有威脅性,她總要把她想說的說完。 「卓正揚,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而我,根本只想過平凡的生活。所以我們應該放過彼此。」 「辛媛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你我的過去,不應當從其他人口中得知。十年前,我曾不擇手段勾引過遠星的何祺華,又不擇手段同他解除婚約。」 她雙手直發抖。她從來沒有想過「何祺華」這三個字會再次從她口中說出。遠星的何祺華,凡是做汽改的人都應該認識。 本來她覺得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可以瀟灑地拋諸腦後,可現在卻如同天塹一般橫在她和卓正揚之間。這件事,何祺華曾經親口答應她絕對不會告訴第三個人,但是她現在選擇對卓正揚坦白,以坦白來換他放手。 「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但我並不能否認這件事情發生過。卓正揚,現在的我只是在壓抑愛慕虛榮、反復無常的天性。如果和你在一起,我遲早會被打回原形。」 卓正揚本來完全不在意,但她的描述勾起了他心底某個模糊的回憶。 原來是她。 那麼她並沒有認出他來。 他突然頭痛欲裂,幾乎不能思考。薛葵打了個噴嚏,緊接著又打了個噴嚏,他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太冷了,我先送你回去。」 薛葵籲了一口氣。如此果斷,真是個明白人。 「多謝。」 一路兩人無言,薛葵開了車窗,吹著冷風,卓正揚專心開車,將她一直送到宿舍樓下。薛葵下車,沖他揮揮手,微微一笑,隱沒在黑漆漆的樓洞中。 他知道她這個意思是再也不要見面了。他想他不能停在這裡,於是機械地發動了車子,但並不知道要開向哪裡去。 十年前,在何祺華位於北京的家中,舉辦過一場訂婚宴,據說未婚妻是不滿二十歲的嬌憨少女,但最終誰也沒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甚至有人懷疑她是否真的存在過。 大概只有他看見了。那天他和辛媛鬧得不愉快,然後想去人比較少的停車場抽支煙。 就在他剛剛拿出煙的時候,她穿著婚紗跑過來,一張濃妝漾開的臉,根本無法分辨五官。她扯著他的衣服,一對纖細的胳膊直發抖。 「我不想嫁給何祺華。我怕!我錯了,我再也不敢這樣了……你可不可以幫我離開這裡?求求你。求求你。」 他覺得很厭煩——她不想嫁給何祺華關他什麼事?為什麼今天所有的麻煩事都找他? 於是他十分粗暴地甩開了她的胳膊,大步走開。 那個小姑娘嚇傻了,眼淚汪汪地四下看了一圈,決定橫穿停車場到湖的那一邊去,但是她的婚紗目標太大,很快就被何祺華的手下抓住了。她號啕大哭,被賞了好幾個耳光。他倚在車邊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展開過來找他,看見了,十分稀奇地問他發生了什麼。 他不想憑著一點捕風捉影就亂下結論。 「不清楚。不過今天的應酬大概可以早一點結束。」 果然,沒一會兒何祺華就出來宣佈,女主角不舒服,訂婚宴取消。他沒多坐,和展開一起走了,辛媛叫他,他也不聽。 他那個時候,就是這種彆扭脾氣。 後來的一年裡,他青雲直上,進入遠星核心,漸漸地也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那個女孩子不自愛,得了暴食症;何祺華把她扔在格陵,再也不提結婚的事情。 他想,她一定是毀了。 卓正揚突然一陣心悸。他靠在方向盤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依然無法呼吸。他閉緊雙眼,那個女孩子痛哭失聲的模樣從未如此清晰過。 「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裡。」 薛葵回到宿舍,室友已經睡下,她輕手輕腳的,但還是發出了少許聲響。 「……薛葵你回來啦?」 「嗯。」她輕輕回答,「對不住,吵醒你啦。」 她和衣躺下,扯過被子蓋住身體。還是覺得很冷很冷,於是蜷縮成一團,止不住地發抖。 「沒事兒……你那邊散場了?」室友睡夢中又追問了一句,「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室友翻了一個身,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裡傳來一陣陣壓抑著的抽泣聲,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她迷迷糊糊地嚷了聲:「誰?誰?嗯,嗯,睡,快睡。」於是又睡著了。 當然不是薛葵。怎麼會是她?!她只會笑,從來不哭的。 第八章 寂寞的海葵 沈西西同江東方如期登記,結為夫婦。兩人在實驗室裡廣派喜糖,以許達為首,所有人都開始稱呼她為江沈氏。 讀書人就愛開這種文縐縐的玩笑。她甜蜜得要命,從此不再避諱,人前人後娃娃音喚他「東東」,拖長了語調,大肆撒嬌。他們雖然結了婚,但真正戀愛的時間不足三個月,尚在蜜運當中。兩人就像喜糖盒子上的卡通小人一般孩子氣,一舉一動退化到七歲,連體嬰似的纏在一起,如膠似漆。這種生活簡直可以一眼望到八十歲的盡頭,稍微有點空虛。無聊時沈西西常會想起薛葵,她真的被包養過麼? 她頭腦十分混亂。她最終沒有去問江東方那個問題。蔣晴後來又陸陸續續地講了許多薛葵的過去給她聽,她明明知道那些添油加醋的傳聞不該太相信,但還是在這種窺探他人私隱的過程中得到滿足。 但是她聽過就算,絕對不會再告訴江東方。她只是同情薛葵——據蔣晴說那是一個禿頭大肚腩五短身材滿面油光的猥瑣老男人——基於這種同情,她原諒了江東方。 如果江東方真的喜歡過薛葵,那她捍衛的不僅僅是薛葵的形象,也是江東方的眼光。 沈西西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憐憫地望著眾人,十分聖潔。擺酒的那一天,她主動打電話邀請薛葵,而薛葵因為高燒併發肺炎,只能在電話裡說聲恭喜,無法出席。她專門跑去探病,結果在一條小巷子裡,繞來繞去也找不到,最後才打聽出那個停著一輛灰色跑車的筒子樓就是藥理所的宿舍。 薛葵正倚在床頭看文獻,一張臉裹在一條灰色絨線圍巾裡,說話聲音很輕,淡淡地笑著。她伸出手來討喜糖,沈西西看薛葵的手背上有許多打點滴留下來的針眼,十分心疼地問她是不是唱歌那天晚上著了涼。薛葵並不回答,而是問她還有沒有去血液科。沈西西想起去采了幾次樣,但是最後並沒有對蘇醫生道謝和告別,就有點不好意思,知道這條人脈很難再續起來。 「拿些喜糖去給她們不是很好麼?」薛葵想到藥用肽的臨床試驗可能還需要病人配合,於是輕聲道,「大家都是愛沾些喜氣的。楚倩護士長是我的高中同學,你可以去找她,不要怕難為情。」 沈西西心想,好吧,既然是你說的,我就去做。閒聊了幾句,她看見薛葵的案頭擺著一套少年兒童彩繪精裝版百科全書,笑著問她怎麼還看這個。 「哦。買給一個小朋友的生日禮物。」 沈西西有些懷疑。小朋友,是極親昵又極疏遠的稱呼,再結合蔣晴講過的那些話…… 「多大的小孩?」她試探著問。 薛葵心想,是啊,多大? 「八九歲的樣子。」 沈西西頓時覺得這世界一片黑暗:薛葵有私生子!薛葵有私生子! 人類無遠弗屆的想像力由此可見一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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