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96)_藍鳶星

九六

　　馬汀聳聳肩，「就是你聽到的那樣。她來應徵模特兒，我錄用了。我承認，她並不是非常達標，這裡面有我的私心，我就是想拿她來折騰你。有些事，埋在心裡永遠都解脫不了。馮琳自殺後，你跑到我那兒爛醉三天的頹樣兒，我可都拿DV給錄下來了。你要是想看，我很樂意複製一份給你。」

　　「……」

　　「小少，有些錯可以一犯再犯，總有補救的機會。可有些錯卻絕不能犯，犯了，影響的就是一輩子。你覺不覺得自己很矛盾？既然喜歡冬冬，為什麼不早點爭取？馮琳的性格確實跟冬冬很像，枉你這麼聰明，竟然看不透感情上最簡單的道理——愛一個人，不是愛她的性格愛她的優點。愛一個人，愛的就是她這個人本身。替身再像又能如何？馮琳永遠不可能變成冬冬，所以你終究是無法愛上她。她的自殺，就是對你最沉重的報復。後悔嗎？晚了。當時你畏懼了，不敢放手去愛冬冬，那現在你就更沒有機會也沒有資格去愛她。你已經錯過了對的時間，哪怕相遇的人是對的，也不可能以幸福的結局收場。小少，你知道，我難得這麼正經地跟你說話，所以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不要一錯再錯。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就算沒有感情，也可以活得有滋有味。男人感情的缺失，帶來的不過是內心深處少許的遺憾和空虛，絕不至於影響生活的完整。不要再糾結那些不可能開花結果的愛戀了，冬冬的幸福，你給不了。」

　　病房裡陷入沉默。

　　馬汀蹺著二郎腿悠閒地靠在椅子上，視線不時投向窗外。

　　孫少晏靠在床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掛著點滴的手冰涼一片，隱約間，他想起那日覆在她手背上感受到的暖暖的溫度。

　　馬汀坐得無聊，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掏出手機漫不經心地翻看著。看了一會兒，似又想起什麼，「小少，其實有時候沒心沒肺地活著，煩惱會大大減少。昨天我跟劉小琴說分手，開了張支票給她。很難得，她沒跟我糾纏，只是覺得上面的數目她不夠滿意。我倒是很欣賞她的坦率。跟她在一起，大家目的明確，無關感情，單純交易。所以我改變主意了，換一個人也不過就是新一輪交易的開始，跟她再玩兒一陣子，也未嘗不可。老頭其實催得緊，我比你歲數還大，早到了該結婚生孩子的年紀，可我就是不找。老頭當年對不起我，我也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順了他的心思。小少，在感情上受過傷害的人很多，關鍵看你怎麼面對。我承認我的方式濫情了一點，消極了一點，可我從來不碰良家婦女，大家你情我願，彼此圖個開心，上升不到傷害的層面。有些傷，看透徹了，想明白了，其實也就那麼回事。關鍵是，千萬別把無辜的人拖下水，那必然只會出現一種結果——大家抱著一塊兒死。」

　　洋洋灑灑地說完，馬汀拍拍屁股起身，雙手撐在床邊，湊到孫少晏面前，「沉默是金，那是懦夫逃避的藉口。小少，別浪費了我輕易不拿出來用的口才。說了這麼多，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趕緊把腿給我養好，歐洲那邊的事我已經開始運作了。巴黎時裝周，就是你的舞臺。」

　　第二十二章二哥的選擇

　　孟小冬拎著一袋子水果回到病房的時候，馬汀已經走了，二哥一個人靠在床上出神，看起來有些落寞。

　　「二哥，出什麼事了？難道馬汀因為你不上班，要扣你的薪水？」

　　孫少晏淺淺地笑笑，揉揉額頭，揮手讓她過來坐。

　　「吃不吃水果？天氣熱，容易上火。」孟小冬從袋子裡翻出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在他眼前晃了晃。

　　孫少晏接過，隨手放在一旁，「不吃。擦擦汗，看你曬得那樣兒。」

　　「剛才回來的時候，三姨給我打電話，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納悶兒她怎麼不直接打給你，三姨說你手機關機了。」

　　「嗯，亂七八糟的電話鬧得心煩。晚點兒我給她打回去。」

　　「二哥，怎麼了，有心事？」孟小冬坐在床沿上，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小冬，過陣子我可能會被調去歐洲分部。」

　　「馬汀說的？太慘無人道了吧！你的腿要徹底好可得有些時日呢。他讓你什麼時候去？」

　　「沒定，到時候再說。」

　　「要去多久？」孟小冬悶聲問。

　　「怎麼，不想讓我去？」

　　「也不是，說不上來。最近腦子有點鈍，經常打結。」

　　孫少晏笑著搖頭，把蘋果塞到她手裡，「削皮兒。太大了，一人一半。」

　　孟小冬從抽屜裡翻出刀子，慢條斯理地削著。果皮緩緩垂下，長長的，沒有斷。

　　「小樣兒，水準不錯啊，盡得姥爺真傳。」

　　「呵呵，二哥你還記得呢。」孟小冬把蘋果一切為二，仔細剔掉果核，遞了半個給他，「小時候我最愛纏著姥爺給我削蘋果吃。那時候，總覺得能把果皮削成長長的一整條是件很神奇的事。姥爺當時還哄我說，如果哪天我肯為一個男人耐心地削蘋果，若是果皮不斷，那個男人沒準兒就是我命中註定的白馬王子。當時我還真信了，不知怎的就愛上了削蘋果。有時候削一大盤，卻一塊也不想吃，純粹為了享受削的過程。很可惜，大多數時候削到一半，果皮就斷了……」

　　孫少晏靜靜地望著她，半晌未語。

　　孟小冬啃著蘋果，腦子裡突然浮現出很多小時候的事。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傻得可愛。

　　「小冬……」

　　「嗯？」

　　「那件事，我查過了。」

　　孟小冬一愣，「那，結論呢？」

　　「姥姥的前夫是AB型RH陰性血，跟大舅和小姨的血型吻合。」

　　孟小冬苦笑。其實這個結果不算意外，也許姥爺早就知道，老媽其實不是早產兒，而是姥姥和她前夫的女兒，並非是他的親骨肉。可親耳聽到這個事實，心裡仍是起了波瀾。這樣說來，她跟二哥，真的只剩下名義上的關係。

　　「小冬，」孫少晏的聲音很低，很淡，「叫了二十幾年的哥哥，突然之間變得跟你毫無血緣關係了，這個事實，會不會讓你很難接受？」

　　孟小冬機械地嚼著蘋果。最近接二連三的突發事件，已經徹底耗光了她本就不太充裕的腦細胞。無言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小冬，如果你覺得很難接受，我們還是可以像從前一樣，忘掉這件事，什麼都不會改變。」孫少晏輕輕握住她的手。他唇色淺淡，眸光黯然，聲音很無力，卻軟軟地滑進了她的心底。倏然間的痛，刺激了小冬的大腦，瞬間恢復了運轉，「二哥，難道咱倆之間沒血緣關係，你就準備不認我了？難道沒血緣關係了，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就降成跟劉小琴一樣了？」

　　孫少晏被她弄得有點蒙，但很快反應過來，嘴角笑開，眼睛裡多了些神采，不再空洞得讓人心疼。

　　孟小冬悄悄松了口氣，抬起他掛點滴的手墊在自己的手背上。那透心的涼意，令她難過莫名，「二哥，你怎麼一打吊瓶手就變得這麼冷？」

　　「小冬，馮琳的妹妹進了公司。」

　　「嗯？」孟小冬臉一白，「你知道了？」

　　孫少晏冷哼，「看來你也知道。」

　　孟小冬撇撇嘴，避開他的視線，「我聽劉小琴說的。二哥，其實她進你們公司純屬巧合。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別想太多。」

　　「當年確實是我對不起馮琳。」

　　孟小冬暗自歎氣。逝者已矣，現在說這些，早已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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