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76)_藍鳶星

七六

　　「二哥，你倒是說句話啊，難得我這麼坦白。」

　　「……」

　　「二哥，你沒事吧？你要準備打我一頓就來吧！看在你是病人的份兒上，我絕不還手。」

　　「……」

　　「二哥？」

　　完了。孟小冬偷偷瞧著孫少晏的臉，只見他絲毫表情沒有，不冷不熱地盯著她，眼睛微微眯起——這絕對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徵兆。

　　這裡的傍晚靜悄悄。

　　沉默。

　　孟小冬咬著嘴唇，避開二哥的視線。

　　笑著說出這番話，心底，不知經過了多少掙扎。

　　笑著揭開自己的傷口，疼嗎？很疼。

　　她在心裡反復對自己說：「既然邁出了第一步，就絕不能再退縮。」

　　「小冬……」終於，孫少晏有了反應。

　　「嗯？」孟小冬轉過臉，心裡七上八下咚咚直跳，不知二哥準備怎麼收拾她。

　　「尋找新的戀情？」

　　「嗯。」孟小冬輕輕點頭。

　　「木頭呢？他不行？」

　　「不，他太行了，是我不行。」

　　「他有兒子，就算你不能生育，也不是問題。三口之家，照樣完整。」

　　「我知道。」

　　「時機成熟時，你可以把這些事告訴他。如果他介意，我也不會把他介紹給你。」

　　「也許吧。不過，二哥，就算李木魚不在乎，可我在乎。面對他，我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兒。找個平凡點的男人，如果他能接受我的過去、我的缺陷，那我一定會努力去愛他，回報他對我的寬容。李木魚是個好人，可他太好了，站在他身邊，他的完美會時時刻刻提醒我，提醒我想起自己的污點。二哥，有這種壓力，你覺得我會幸福嗎？」

　　孫少晏眉心緊攢，想了想，緩緩地道：「你覺得以回報為出發點的愛情，結局就會是幸福嗎？」

　　「總要試過才知道。」

　　「拿自己的幸福去賭，輸了，你怎麼辦？」

　　「只要努力過，就沒什麼好後悔。三姨一個人，也活得很好。人生總會有些遺憾，只要不後悔，就能活得很好。」

　　「傻丫頭！」孫少晏搖搖頭，一把攬過她，緊緊摟在懷中。掛著血珠兒的針頭，孤零零地懸在半空。

　　「二哥，你的手……」

　　「不要亂動。」

　　……

　　二哥睡了。

　　淩晨三點多，終於睡著了。

　　孟小冬悄悄掀開被子從沙發上起身，走到床邊。她抽出紙巾，輕輕幫他擦掉額頭的汗珠兒。

　　二哥是個矛盾的人。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的美人面孔，骨子裡那股韌勁兒，卻是無人能及。

　　床單很皺，大概是疼的時候，被他下意識地抓扯的。

　　小丁送來的晚餐很豐盛，但二哥吃得很少。

　　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的人，很難有太好的胃口。

　　孟小冬有點後悔，不該跟二哥說那些話。

　　二哥在擔心她……這種時候，她不該讓二哥再替她操心。

　　晚上陪二哥聊天聊到一點多，說起很多小時候的事。

　　那時候，二哥不太愛說話，對家裡的大人也都是彬彬有禮，總讓人覺得不夠親近。

　　姥姥對後輩都很疼愛，唯獨二哥總是跟她不對盤。

　　其實二哥很孝順，他只是不會表達。

　　那時的他，跟現在的玲瓏八面相比，完全判若兩人。

　　有一年暑假，她跟二哥回鄉下看姥姥。

　　姥爺跟舅舅進城辦事了，家裡就剩他們祖孫三人。

　　姥姥在炕頭拉著她的手說故事，二哥坐在小院兒裡畫畫。

　　隔壁的大嬸來串門，讓姥姥去她家，幫她看看新裁的衣服樣子。

　　出門時，姥姥突然想起灶臺上還燒著水，匆匆轉身想回去關火，腳被門檻一絆，整個人直直摔到地上。是後腦勺兒著地，當時就不能動了。

　　大嬸跟她都嚇壞了，手足無措。

　　二哥丟下畫板跑過來，檢查了一下姥姥的胳膊腿兒，沒有明顯傷痕。

　　她拉著二哥的手，急得直想哭。

　　大嬸說去地裡叫人來，抬著送到醫務所。

　　二哥探了探姥姥的鼻息，想了想，讓大嬸幫忙，把姥姥架到了背上。

　　就這樣，二哥背著姥姥一路小跑。二裡多地，一直背到醫務所。

　　孟小冬跟在二哥身後，扶著姥姥的身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醫生檢查了一下，果斷地把姥姥轉去了縣醫院。

　　姥姥醒了，姥爺跟她說，要不是小少送得及時，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二哥牽著她的手，靜靜地站在病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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