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12)_藍鳶星

一二

　　孟小冬在心裡暗罵自己沒出息。又不是八輩子沒吃過飯，幹嗎非得把自己撐成這樣？迷迷糊糊地躺了一會兒，房間裡不熱，身上卻陣陣出汗。肚子疼得厲害，攪來攪去的，疼得她直發抖。

　　弓著腰緩緩走進洗手間，在馬桶上坐了一會兒，卻不是拉肚子。剛剛站起身，眼前突然發暈，胃裡翻江倒海似的倒騰，晚上吃的飯全都貢獻給了馬桶，吐得一塌糊塗。

　　她趴在洗面池上草草漱了漱口。胃裡吐空了，肚子還在疼，疼得越發厲害，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哪兒疼，像是腸子亂七八糟地擰成了一團。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呼呼直冒，她蹲在洗手間的瓷磚地上，生不如死。

　　捂了半天，情況沒有絲毫緩解，孟小冬甚至連去廚房倒杯熱水喝的力氣都沒了，扶著牆挪回床上，身子弓成蝦米狀。睡衣早被冷汗浸透，看來情況有點不妙。

　　小冬昏昏沉沉地抓過床頭電話，抖著手按下一串號碼。

　　嘟嘟嘟響了老半天，自動轉進語音信箱……

　　孫少晏你這個王八蛋！晚上是不是在菜裡下巴豆了！關鍵時刻竟然畏罪潛逃不接電話……

　　一波接一波的疼痛瘋狂襲來，幾乎淹沒了孟小冬的神志。她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把電話舉在眼前，哆哆嗦嗦地按下另一串號碼。

　　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

　　齊薇，你……好狠……啊……

　　竟然在姐們兒生不如死的緊要時刻給我玩兒關機！

　　不行了，老爸老媽歲數大了經不起折騰，孟小冬決定還是不指望那些殺千刀的白眼兒狼，直接撥打了120。

　　不知道叫救護車的錢，醫保裡包不包括。要是不包，她乾脆直接拉開窗戶跳下去好了！

　　疼啊疼啊疼，孟小冬咬著被角，雙手死死抵著小腹，時不時抽冷子襲來的淩遲劇痛幾乎讓她喪失了知覺。

　　還好，白衣天使揮著翅膀及時趕到。神志恍惚間，她好像聽見樓下傳來救護車天籟般的鳴叫……

　　順利挪到門口，顫顫巍巍地拉開防盜門，抱著肚子順著牆根緩緩下滑……

　　屁股接觸到冰涼地面的那一刻，孟小冬覺得自己真的快死了。

　　躺在救護車上，孟小冬有點佩服自己。關鍵時刻，還得自力更生！她撐著眼皮大概描述了一下症狀，護士就給她掛上了點滴。晃晃悠悠的，肚子好像沒那麼疼了。

　　大概點滴里加了鎮靜劑，還沒到醫院，她就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已經置身急診室，床邊站著個年輕的白大褂男醫生，正皺著眉頭翻看她的病歷。

　　「那個……」孟小冬一張口，冷不丁兒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嚇了一跳。

　　醫生聽見她的聲音，收回視線低頭望著她，「孟小姐，據診斷，你患了急性闌尾炎。」

　　「啊？」孟小冬一聽，下意識地想起身，可剛起到一半身子就軟了，重新跌回床上，「闌尾炎？那要不要動手術？」

　　「因為你來得及時，沒有穿孔的危險，可以採取保守療法，打針消炎。不過以後重複發作的可能性很高，而動手術是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不知道你在D市有沒有什麼親屬，最好請他們一起過來商議一下。就算選擇做手術，也要有你的親人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

　　孟小冬虛脫地躺在床上，頭暈暈乎乎的，「我的手機在哪裡？」

　　白大褂被她問愣了，搖搖頭，「你被送來的時候，手裡只拿著錢包。我們用裡面的身份證幫你辦了臨時住院手續，等你親屬一到，還要請他們再過去重新登記一下。」

　　「哪裡有電話？」孟小冬用沒打點滴的那只手使勁拍拍自己的臉，力圖保持清醒。

　　「別拍了，五指山已經很明顯了。」白大褂按住她的胳膊，「你可以把電話號碼告訴我，我幫你通知你的家人。」

　　孟小冬想了想，把孫少晏的手機號告訴了他。猶豫了一會兒，又把爸媽家的電話也跟他說了，「麻煩你多試幾次第一個號兒，如果實在沒人接，你再打第二個。」

　　白大褂點點頭，調了調點滴速度，夾著病歷轉身匆匆離開。

　　孟小冬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四周都是雪白的布簾，白得刺目。

　　生病的時候，人往往最脆弱。不知怎的，她看著看著，眼淚就這麼大顆大顆地從眼角滑落，心底湧起難以名狀的孤單和委屈……

　　迷迷糊糊間，又睡了一覺。白大褂中途好像進來過一趟，記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在夢裡。枕頭濕濕的，不知不覺中，被淚水混著汗水浸透。手背陣陣刺疼，泛起淡青色。

　　她血管細，每次扎針都是對護士水準的嚴峻考驗。看來這次給她打針的護士水準十分一般，又把血管刺透了。

　　她奮力睜開眼睛，撐著身子抬手，想把點滴的速度調慢點。就在這時，白布簾被人從外面拉開了……

　　孟小冬滿懷期待地張望……

　　看清來人的臉，她瞬間洩氣，軟趴趴地跌回床上，心裡無聲哭泣：老天爺啊，不要這麼玩兒我吧……

　　「怎麼是你……」孟小冬有氣無力地低聲嘟囔。

　　「少晏正在往回趕，讓我先過來看看。」李木魚走到病床邊，頭髮潮潮的，身上散發著沐浴乳的淡淡清香，像是剛洗完澡。

　　「噢，他去哪兒了？」孟小冬揉揉發澀的眼睛，啞著嗓子懨懨地問。

　　「不清楚。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剛到青縣，就算立刻往回趕也得一小時。」視線無意間瞥到她泛青的手背，李木魚皺皺眉，隔著床伸手把點滴的速度調到最慢。

　　白大褂男醫生這時也走進來，「孟小姐，你的家屬已經到了？那麻煩他跟我去重新辦一下手續。」

　　孟小冬一聽，連忙揮手阻止，「還沒到還沒到，大概還要一小時。」

　　白大褂愣了一下，視線在她和李木魚身上來回瞄，眼裡那點意思很明顯：他難道不是你男朋友？

　　正尷尬著，一陣扭腸刮肚的劇痛再度襲來，疼得她立馬縮成一團，下意識地去捂肚子，壓根忘了手上還紮著針……

　　「別亂動！」李木魚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胳膊，「很疼？」

　　「廢話啊，換你來試試。」孟小冬裹著被子扭來扭去地掙扎著，語帶哭腔——真是生不如死啊。

　　「我試過，還是割了比較好。」李木魚把她的手放平，「別哭了，闌尾炎而已，不是什麼絕症。」

　　「你……」孟小冬氣結，強抑痛楚咬牙切齒，「沒人性啊沒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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