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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換防

  事實上,那天司馬皋見到杜書記去看他,流出的不是因為疼痛、因為感動的眼淚,而是難過。他雖然重度腦震盪,但頭腦仍然處於清醒狀態。當他一見到項明春跟著杜書記一塊兒去看他,心裡馬上閃出一個念頭,看來跟縣委書記的活兒,恐怕這一輩子已經做到了頭。項明春肯定比自己更能幹,他即使身體能夠復原,杜書記也一定不會再用他了。跟不了一把手,自己也當不了主筆,在辦公室繼續幹下去,自己頂多是一個二流角色。突然失去了「權力」,讓誰也不好受。命運正在給他開一個無情的玩笑,讓父親朝思暮想期盼的,自己不懈努力追求的出人頭地的夢想頃刻化為泡影。

  出車禍這事情一點先兆都沒有,讓人猝不及防。他父親死後,他曾經打開了趙半仙給他的那個「錦囊」,這是趙半仙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過百日不能看的寶貝,只見上邊只寫了十六個字:

  秦宮有商,朝賀四方,

  問鼎在廂,五世其昌。

  對這十六個字,好像是刻在了腦子裡,讓司馬皋反復背誦,記得滾瓜爛熟,可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是什麼意思。今天,這十六個字又冒出了腦海,仔細想想,還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自己受了重傷,在這些字面上反映不出來任何跡象。倒是前年在泰山上抽的那一個簽,預示的那個不吉之兆,可能今天算應驗了。但時間已經經歷了那麼久,如果到今天才應驗,豈不是笑話?只有趙半仙的這十六字箴言,也許才能說明問題。他想,如果用自己學到的那些易學方面的知識分析,這趙半仙用這麼隱晦的字眼,暗示的不知是什麼結局。也許趙半仙不過是故弄玄虛,不會有什麼實際意義。也許其中的含義,到一定時候才能顯現出來。現在又突然發生了這一場車禍,自己躺在病床上,最讓人羡慕的工作痛苦地易人了。從這個意義上講,自己身體受損還在其次,恐怕今後的前途也隨之葬送了。如果真落到如此下場,怎麼對得起含辛茹苦、日想夜盼自己出人頭地的父親?怎麼對得起曝骨荒野、另擇墓穴的爺爺、奶奶?人啊,命運真是一個難解的謎,莫非自己命該如此?早知這個下場,又何必下那麼大工夫和本錢遷墳呢?看著淚道不幹的妻子小高,他從心裡自責,為什麼粗心大意,被汽車撞倒?又一想,自己又咋算不對,出現這個閃失,並不是自己有意失誤,一點也不能怪自己。想著想著,頭痛得厲害,也就丟開不去想了。

  項明春搬到了大院西北角的常委辦公樓。在杜書記辦公室旁邊,有一間辦公室,原來只有司馬皋一張桌子,現在不可能騰出來,他只好讓呂雙朋和薑青發兩個人,把樓上自己用的桌子搬了過來,虛擬著和司馬皋對面辦公。

  跟一把手跑,真是個苦差事兒,時間上要比在大辦公室緊張得多。坐在這個辦公室裡,隨時隨地處在待命狀態,等候杜書記傳喚。原來的通訊員小山子,早已被安排到縣人民法院當法警了,現在的通訊員叫小冬子,是一個聰明伶俐又有點刁鑽古怪的小傢伙。只要有一會兒閒工夫,就從隔壁到項明春的屋裡,從衣袋裡掏出一盒揉得發皺的好煙,給項明春敬煙,嘴裡說著:「項哥,有事沒事兒,上根白棍兒,上根白棍兒,咱談話有勁兒。」說著,再陪著項明春抽上一支煙。項明春知道,這小夥子在外邊從來不抽煙。項明春很喜歡這個小傢伙,也把自己的煙給他一支,一來二去,兩個人甚是投緣。

  項明春知道,自己原來在樓上的待遇沒有了。首先提水就得自己動手動腿,因為經常見司馬皋就是自己去茶爐打水喝。打了幾次,鄔慶雲從樓上下來,對項明春說:「明春哥,你很忙,水就不要自己打了,我打水時,給你捎一瓶也就夠你喝了。」因此,項明春的茶瓶就天天紅的、藍的互換著,讓項明春的心裡感到暖暖的,覺得小鄔臉上雖然依然很冷淡,但心裡卻仍然是熱的,只不過表現形式變了。

  小冬子發現了這個現象以後,就對鄔慶雲說:「小鄔姐,你是個大局長,怎麼好意思讓你給項哥打水呢,這不是在批評小兄弟嗎?」

  鄔慶雲說:「小冬子,你每天要伺候五六個領導,不是太忙嘛,小鄔姐這點事情也不是不能辦。」

  小冬子說:「沒問題,我每天把領導們倒掉的水也不知有多少瓶,勻出來兩瓶就夠項哥喝了。以前我從不給司馬提水,主要是嫌他架子太大,看見我就好像沒有我這個人,項哥就不同了,對我可親哩。」鄔慶雲就不再堅持,況且提水的舉動太招眼,小冬子包下來以後,她就很少再來項明春處了。但有一次,她專門找了項明春一下,對項明春說:「明春哥,我想了好久,還是應該給你交代一下,反正說不說你都知道,到了這裡,跟在前邊工作不一樣,你可要小心謹慎,伴君如伴虎啊!」項明春感激地對她說:「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這天,他和杜書記從外邊回來,小冬子說:「項哥,有一個農村老漢來找你,說是你的外公,我讓他在我屋裡等你。」

  果然,項明春的外公畏畏縮縮地從隔壁走過來,側著身子坐在沙發上,先掏出一盒很次的香煙,給項明春和小冬子敬煙,然後斷斷續續地向項明春訴說自己找他這個外孫的艱難經過。項明春的親外公早已過世了,這個外公是遠門子,項明春沒有見過他幾回。

  外公說:「找你們這些領導真難啊。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裡工作,先到了縣政府,我碰到一個人,說找一下項縣長,那人想了半天,說沒有這個項縣長啊。我說你叫個『項明春』,那人大笑了一場,給我說,項縣長在縣委辦公,就是在中山路那個方方正正的大院子,給我指了路,我才摸到了這裡。我對看大門的說,要找『項縣委』,人家又不知道誰是『項縣委』,又說了你的名字,他才把我領到了這裡。」

  項明春覺得十分好笑,這老人家真是的,為了稱呼自己的官銜,竟然胡編亂造,自己何時當了縣長?再說,哪有什麼「項縣委」的說法?就說:「外公,你其實不要說什麼官銜,只說找項明春就行了。」

  外公說:「那怎麼行?你好歹也是個當官的。」

  外公找他有事兒。原來,項明春的這個遠門子外公曾經當過教師,上世紀50年代不知怎麼最早弄了一頂右派帽子,當時就被捋了下來。改革開放以後,撥亂反正,糾正冤假錯案時,他就開始跑平反的事情,因為找不到歷史依據,別人都解決了,他卻一直沒有得到解決。花了不少錢,跑了多少冤枉路,最後自己已經沒有信心了。最近,幾個叔伯舅舅給他出主意說,你就不會去找找明春?這個孩子現在有出息了,在縣裡當了大官,你找他一下,也許有辦法。這位外公就找上門來了。

  項明春給前院辦公樓上「處理冤假錯案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讓他們過來一下,辦公室的老孟主任就馬上跑來了。這個機構按說已經應該撤銷了,剩下兩個老同志沒處消化,就繼續存在著,整天上班辛苦地下棋,偶爾也有人來諮詢一下。

  孟主任聽了情況以後,爽快地說:「項秘書,你整天跟著杜書記跑,很辛苦,這件事情就不要再操心了。你外公的事情我們包了,他的問題可能檔案局還有資料,我們就是挖地縫兒,也要把你外公的證據找出來,把這個冤假錯案給糾正了!」說完,就帶項明春外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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