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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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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主任說:「兩個都怕,一個也不敢得罪。」 在山東,他們順路選了兩個縣,到人家縣委辦公室拜訪取經,受到了熱情接待,經沒有取到,酒沒有少喝。丁主任還是讓查志強向人家要了一些毫無作用的規章制度,就算取到的真經,回去對誰都好交代,這也正是丁主任的精明之處。天下文秘人員都像親弟兄一樣,有許多共同語言。山東的同行們,豪爽熱情得厲害,讓這一行人多年後一聽到山東話,就倍感親切。山東秘書們得知這一行人是因為縣委一把手在黨校學習才出來跑跑,都說,真是個好機會,要不,整天瞎忙,哪有時間出來?我們若有這個機會,也到你們那裡去學習訪問。 一行人為了搶時間多看幾個地方,丁主任叫侯主任和范德保每人買了一條厚厚的毛巾被,路邊有的是飯店,車廂內就是旅館,夜裡趕路,白天觀景。常言道,「要想享福,四門不出」,出門旅遊本身就是找罪受。大家大飽眼福,坐車坐得腰酸背痛,也沒有怨言。只有司機小吳特別辛苦,他總是在別人遊玩時,自己在車上休息,大家上了車,司機就出發,好在小吳的身體「倍兒棒」,零打碎敲,一天要開十幾個小時的車,也頂得著。這一來,最苦的是「項團長」,別的同志休息了,他還要陪著司機熬。所以每天都比別的同志辛苦,畢竟是「團長」級別,覺悟、姿態自然得高一些,苦中作樂,也覺得高興。只有鄔慶雲真的像個團長的女秘書,關鍵時刻,給項明春和司機不時地遞過來削好的水果或者飲料什麼的,小吳直誇:「小鄔姐真好!」 雖然目的是去看海,一行人還是順路去了泰山。當晚連夜登上去了,第二天看了日出後,司馬皋、項明春和小鄔他們幾個進了山神廟,在一個卦攤前,司馬皋說抽一簽,看看運氣如何。小鄔拉了拉項明春的衣襟,項明春立刻會意,這司馬皋可能要問一問自己的前程。他倆相視一笑,就跟著司馬皋一同前去。司馬皋對著天空念叨一番之後,神色無比虔誠地抽籤,第一簽抽了一個「下下」,第二簽仍是一個「下下」,第三簽才抽了個「上上」,掏了五元錢給了算卦先生,得了一張黃表紙,上面寫有幾句簽詩,司馬皋讀後,神色大變,折疊一下裝了起來,不讓他們兩個看寫的是啥內容,離開卦攤後悶悶不樂。項明春知道他肯定是因為沒有弄到好簽心裡不痛快,就勸他說,別在意,司馬,咱們坐車就是「上上下下」,坐車從來沒有只上不下的。要不然總待在車上,哪有「風月無邊」可看?鄔慶雲也說,明春哥說得很有道理,司馬你算是替大家抽的旅遊簽,別往心裡去。司馬皋說,我就愛聽項秘書的解勸,他總是把啥事兒都看得開一點,說的道理既通俗,又能服人。說了這話,臉色從容了許多。項明春知道他又想起了那次失誤後,還是通過自己安慰才心情好了起來,對自己勸司馬皋的話很得意。 他們趕到榮城看了大海日出,遠遠的海平面上,那個給大地帶來光明和溫暖的紅日,像小雞破殼,一跳一跳地拱了出來,升上了水面,竟然還留著一個半圓的輪廓倒扣在海面上,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租了一條漁船,到大海裡兜了一圈兒。機帆船冒著黑煙,「突突」地歡唱著,在海面上破浪前進,犁出一道白色的深溝,讓他們覺得既驚險又刺激。走到至深之處,項明春站在船頭,雙手叉腰,挺立作偉大狀,雖然是在榮城,卻產生秦始皇當年「東臨碣石」的感覺。忽然一個浪頭打在船舷上,船忽悠了一下,差點把他摔倒,丁主任就把他喊了下來,項明春偉大感覺變成了羞慚,自嘲地說:「日他媽,這大海太不給人面子。」他們又在海灘上撿了不少貝殼,撈到一些嫩海帶,都裝在囚籠裡。這些海帶,悶在塑膠袋裡,兩天后開始起熱腐爛,解開一看,發出難聞的味道,沒辦法帶回來,只得依依不捨地扔掉。在海邊,人人踏著浪花,把下半身都弄濕了,大家不約而同地都嘗了一下又腥又鹹又苦又澀的海水,都說這水看上去很美,其實不能喝,誰喝誰上當。範德保專門用礦泉水瓶滿滿裝了一瓶,說回去讓家裡的同志們都嘗嘗海水的味道。 出了榮城,順著海岸線,一路向北走,又到了青島、煙臺,本來,還想去旅順、大連,要坐那麼長時間的輪渡,大家覺得不合算,況且大海已經看足看夠了,就不再去了。繼續揮師北上,過天津,進北京,在北京玩了三天,這才折回返程的道路。 司馬皋自從在泰山上抽的那一個簽了後,再也沒有當初出來時那種興高采烈的心情,一路上悶悶不樂,大家誰也沒有在意。他自己下了決心,回到家裡,一定要採取措施,徹底改變自己倒楣的運氣。 父與子 繞著中國東部轉了一個大圈回來後,其他人重新進入了工作狀態,只有司馬皋沒有多少的具體事情,在辦公室裡打打雜務。 司馬皋很相信星相命理,平時閒暇沒事兒,就鑽研一些《周易》、《諸葛神算》、《麻衣相書》之類的雜學,頗有心得,卻無成果。那次失誤,雖然宋書記沒有直接尅他一頓,他卻驚恐萬狀,唯恐宋書記在心裡畫他一道子。後來,他扳著《流年運勢》一書對照,果然看到那天他命犯「陽公忌」,諸事不利。想一想,那天確實有點怪,吃罷早飯就有點精神恍惚,心不在焉,跟宋書記出去,不經意間,出了幾處小錯,強打精神,才回到了機關。車進大門時,看見他哥在門衛房的臺階上站著,焦急地等他,見面後說父親病重,嚇了他一跳,馬上和哥哥一起去醫院給父親抓藥,就把宋書記交代的工作徹底忘了。 司馬皋對自己的前程看得非常重,幾乎融進了血液中,是與他的家教分不開的。他家離縣城三十多公里,是一個靠山的小村莊,姓「司馬」的只他一家,單門獨戶,老輩子也不知是從何遷來的,在這裡生根以後,一直受大戶人家的欺負。他父親司馬占方在飽受欺負中長成大小夥子,倔強的性格讓他決心同命運抗爭,上小學時國語讀得是全班最好的一個,後來上不起學,在家裡放羊、種地,慢慢地長成了一個很有能力的莊稼漢子,給地主扛長工,東家很喜歡他,把女兒嫁給了他,也沒有能夠改變他苦難的命運。到了解放初期,姓司馬的終於趕上了好時代。窮人們揚眉吐氣,司馬占方拿起了槍桿,當上了民兵連長,開始神氣起來。有了土地,就跟那個地主丈人翻了臉,上臺批鬥丈人時,狠狠地扇老漢耳光,老婆啜泣不敢吱聲,小舅子見他就躲,從此兩親家互不來往,仇人一般。小鄉的黨組織感到他的階級立場堅定,發展他成為預備黨員。當上黨員的第二天,上級開始動員青年當兵,補充抗美援朝部隊,他又當上了一名中國人民志願軍戰士。本來司馬占方是個獨子,按政策是不能徵兵的,可他非常堅決,為了走向更遠更高的憧憬,義無反顧地報名參軍。老婆知道他志向高遠,不敢阻攔他,心裡揪成一團,認為很可能是就此一別,哭得像個淚人兒。當他披著大紅花,在鄉親們敲鑼打鼓歡送他們的時候,老婆癱在了家裡的門框後邊,母親也跟在後邊哭泣。接兵的首長勸她說:「大娘,你兒子當兵,全家光榮啊!」老太太也不知啥是光榮,一個勁兒地哭著:「俺不光榮嘛,俺不光榮嘛。」讓司馬占方覺得很丟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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