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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人家查志強就不同,由於學的是文科專業,科班出身,那才是真正的材料寫手。查志強深得文章奧妙,在一篇文章未動筆前,就先把提綱列好:先是引言,接著是總結成績和經驗、存在問題和不足、下步工作的指導思想、方法步驟和具體措施、加強領導和組織保障,最後來一段響亮的號召等等,已經籌畫停當。然後,遣詞、造句、佈局、謀篇,無一不在套路之中。

  時間久了,公文的術語,就成了大家的口頭禪,自覺不自覺地用到了各個方面。比如在酒場上,查志強就會不自覺地冒出一句:「今天咱們喝酒的指導思想是——」在場的人,若是搞文秘的弟兄們,習以為常,不會產生什麼特別的感覺,若有別的人在場,大家就會取笑他:「去你的指導思想吧!還方法步驟哩。」查志強的臉一紅,用手虛虛地搧一下臉頰:「我日他個媽呀,習慣了,說順嘴了。」

  在外邊人看來,寫大材料的,才是大筆桿子,排在文秘人員首位,相對地榮耀一些。其實,這大材料,往往是指年初工作報告,各種大型會議上領導的講話以及以縣委、縣政府名義下發的正式檔。圈內人都知道,縣委辦公室的筆桿子,主要是寫領導講話,真正的檔起草任務並不多。除了關係全域工作的重大課題,一般都是各戰線上根據上級精神和本戰線上的工作實際,由自己單位的筆桿子起草以後,提交縣委、縣政府領導討論通過,再由兩個辦公室從技術上把把關,以縣委、縣政府名義,編上文號下發就是了。

  不管是哪種材料,正如趙哲說的,抄的成分居多。當然,搞一個大型的工作報告,光靠抄是不行的。一是要代領導立言,就要站在一定的高度上,居高臨下地看問題。現在的領導,都是知識份子,水準何等了得!碰上了不搞文牘主義的領導,算你有福;如果伺候的是文字功底深厚的領導,對於文章的創新精神有很高的要求,你的文稿打不上眼、過不了關是常有的事情。倘若是急就篇,領導來不及修改,還容易蒙混過關。若是一篇帶有指導意義、統領全域、一管全年的工作報告,領導們就對文字的要求近乎苛刻,反復討論修改,一定苦了秘書,哪怕你第一稿寫得再好,也會被領導改得面目全非。往往在第一遍寫好以後,你必須返工幾次。甚至幾易其稿後,最終又回到了初稿的水準上。久而久之,領導還會在心裡對你這個秘書的寫作水準打問號;二是若要上機印刷,文字就更加神聖,必須字斟句酌,一點都不能馬虎。特別是到了校對這最後一關,仍然不能有絲毫疏忽,往往在簽付印刷後,又發現了問題。有一次,大家都認為,這稿子校對得已經天衣無縫了,誰知道正是「辦公室」這個大家再也熟悉不過的詞,竟然印成了「辦公寶」。

  若認為這些空洞的文章沒有意義,領導念過以後,立刻成了過眼雲煙,不會有那麼多人認真閱讀,那你可就錯了。往往在組織討論領導精神之時,就是有人細緻得把涉及本戰線、本部門的工作,在領導的講話稿上出現了幾個字,連同標點符號,都查得非常清楚。他們從字縫中通過比較就能得出結論,我這裡的工作比去年或者上次多了或少了字數,體現出領導是否重視我們的工作。少了字數的,就會通過討論回饋,向領導提意見,表現出非常執著的精神,儘管與瞎胡鬧無異,也往往搞得文章起草者下不了臺。

  查志強就是幹這種活兒的,榮耀和辛苦成正比。但這一次,卻弄得差點精神崩潰:一篇文稿改上幾遍之後,查志強一見史主任,就渾身冒汗。司馬皋根本沒有提供宋書記的思路不在話下,但余樂萌卻是口是心非,什麼也給他拿不出來。最終還是查志強自己親自向有關單位要數位、要資料,才完善了自己的大作。他深知,這余樂萌失意後,在同他玩心眼、看笑話,兩個人的關係從這件事情後,趨於微妙,疙疙瘩瘩地產生了不少彆扭。

  牢騷

  查志強同余樂萌的關係微妙,不用查志強去領導處打小報告,史主任和丁主任都看了出來。史主任安排丁主任,適當的時機,要對余樂萌敲打敲打,批評余樂萌一頓,好好地給他上一堂政治課。

  於是,一天下午,在快要下班的時候,丁主任把余樂萌叫了過去,給他談話。

  丁主任陰著臉兒,說話很直率:「小余,史主任我們倆都知道,志強和小項來了以後,重新進行分工,你心裡不大痛快。我們辦公室正處在非常時期,這樣分工,是不得已而為之。雖然在用法上,有點倒置,可這文字功夫,你應該明白,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出來的。在我們看來,志強和小項真是有一定功底的。我和史主任把你放在這個位置上,主要是讓你過渡一段,認真地學習一下,努力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寫作水準,有機會再擔當大任。這本來是對你好,你卻片面地理解不重用你了。你這樣做,是不自重的,只能是害自己。你不要對工作撒氣,如果有意見,可以向我們身上發。不然,如果再這樣下去,可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

  一席話,說得余樂萌臉一下子紅到了鎖子骨上。他不敢頂撞丁主任,只一個勁兒地唯唯稱是,連聲檢討自己。反復說:「請丁主任放心,我如果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請您狠狠地批評我!一定不辜負你們的期望,今後配合好志強,好好幹。」

  下來後,心裡更加不服氣。媽的,人家趙哲是有真本事,過去配合他時,自己當然無怨無悔。趙哲走後,全體人員都是配合老子的,幹嗎現在要老子配合別人?你查志強算老幾,才進來不幾天,還沒有下一個完整的蛋,就成了品種老母雞了?再說,你不就是一個幹事嗎?老子是上了組織部檔的秘書!什麼史主任、「尿」主任、丁主任、「眼」主任,狗屁!哪有當領導的這樣分配工作的?上下顛倒,卻把幹事封成了秘書的上司,這不是把屎往我頭上拉嗎?這種安排真是要在我這個「眼子」頭上揳釘子了!就這還他媽的有臉批評我,到大街上問一問,叫誰也擺不平這個心理!

  這余樂萌是個有來路的人。他畢業于本地區的一所中等師範學校,按理說,分配工作時應該安排在教育上幹。可他剛畢業時,就不願意當老師,通過他在湖北省工商銀行當副行長的表哥,把他的檔案調去,安排在湖北的一個國營大廠裡,當了幾年廠辦秘書。後來,因為嫌那裡離家太遠,家裡幫不上光,表哥又通過與中原省的關係,介紹他進了豐陽縣委辦公室。他這個人長得相貌堂堂,從外表看,很有一些氣象,從小就認為自己是一個當官的材料。在中師上學時,就努力向上爬,為了當學生會幹部,用省吃儉用節約的錢給學校領導和老師送禮,撈政治資本。可是在學業上卻不肯下真工夫,只想找竅門,熟悉他的同學,說起他,都認為他如果把鑽營的工夫用到學習上,也不至於只考上個中專。由於缺乏自知之明,屬於志大才疏的那一類人,就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其實他要不是有個硬後臺,肯定到不了今天這個位置上。進了縣委辦公室以後,除了趙哲還多少讓他服氣一點外,其他人沒有能夠擔當大角色的,他更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經常目空一切,說話辦事挺占位置,搞得同志們並不喜歡他,他也毫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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