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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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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用人骨作畫 收集骨渣是簡單的事,一爐收集幾塊,半天下來就夠打發阮高強的了,我形象地稱之為"稅(碎)收"。我之所以親自給他送去,一是去受些藝術的薰陶,二是為了不辜負女學生們的好意,三是順道拜訪一位老友。 阮高強的住處就在校內,雖然從外面看只是一間普通而略顯簡陋的舊瓦房,但內部卻裝飾得另類而充滿後現代主義氣息,這是比較符合他個性的。他裹著一條毛毯出來迎接我,看得出來,毛毯裡面的他只穿了條內褲。我說不好意思,你正睡著呢。他說沒那回事,在家習慣了,夏天一絲不掛,冬天多一條毛毯。我回憶了一下,前幾次來的時候他似乎就這個樣子。 他張羅著沖咖啡時,我流覽了一下整個房間,本應是廳室的結構被他打通隔牆後,成了一個長方形的大單間,正對大門的那面牆被他當做畫布畫上了晦澀難懂卻色彩豐富的抽象畫。那牆的一角便是他作畫的地方,幾幅半成品在畫架上擺著。兩側的長牆貼著鋁皮、鑲著鉚釘,並橫豎著一些生銹的鋼管,牆上掛滿了他的收藏,古今中外、人文自然無奇不有,而讓我印象深刻的則是一條長約一米二的人髮辮子。據他說那是從湖南一個偏遠山村裡收來的,當年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後,中國的男人被迫剪去了跟隨他們多年的長辮,其中一些人捨不得扔,便藏起來直到現在。而在那辮子上方則掛著一顆人頭骨,那是我前些日子送給他的。正要取下細看時,他急忙拉過梯子說,我來我來。他那緊張樣,生怕我給弄壞了似的。我說,怕我弄壞了?回頭再送你一個就是。 要在廠里弄出些骨頭雖是易事,但要弄出顆完整的頭骨卻並不簡單。火化時的高溫足以把所有有機物質都化為飛煙,只剩下無機物,因此燒過的骨頭便乾脆易碎,別說頭骨,就連人體最堅硬的牙齒也可能難以倖免。所以要找到一顆燒過之後不易碎裂且基本完好的頭骨是難上加難,除非出現供油不足等引起的爐溫過低、火力不夠的意外。前段時間就出了這麼一次事故,我便弄了出來送給他,也算了了他的心願。 我看那頭骨,顏色成了淡棕色,這與我剛給他時的純白色大有不同。仔細看,才發現是骨頭外面裹了一層薄薄的琉璃狀物質,既透明又起到堅固保護的作用。他有些得意地介紹,說這是用石蠟加松香熬成的塗料,裡裡外外塗了一遍而成,不但定型,而且堅固,更妙的是便於保存。藝術品一件。 看他的樣子是愛不釋手了,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這麼一顆頭骨對我來說是稀鬆平常之物,而於他來講卻成了寶貝。再想想自己兒時,得到幾顆空彈殼也是極為高興,當寶一樣藏著,還時不時拿出來在夥伴面前炫耀一番。但其實對於送我空彈殼的退伍軍人小舅來說,也只是平常之物。 等我欣賞完頭骨,他便急著要那些骨渣,我從帶來的塑膠小箱裡取出包裹放在他那張樹根做的茶几上。這茶几也有些特別,為了安置它,阮高強特地將地板打穿,把它的根部真正埋在了土裡,這種執著是常人少有的。 見了骨渣,他便像粉友見了白粉般興奮起來,忙取了一些放進石臼裡,拿起一塊長條的鵝卵石就開始搗。我說你也太急了吧。他便笑,叫我先坐會兒,等他搗幾塊再說。 我便不去打攪他,目光落在床上。這床,是一張二十世紀學生寢室裡標準配備的上下鋪鐵架床。如今的大學裡,只要是條件稍好一些的學生宿舍,都會配上高檔的多功能床,下面是書櫃、衣櫃和寫字臺,上面是床。而在幾年前,這種上下鋪的鐵架床卻是高校寢室流行的主力。我說你這床還沒換呢,他繼續以兩聲乾笑回應。我說我上去躺會兒,他"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繼續搗著骨頭。我突然就覺得人有時就這麼單純,一些簡單的事就能讓我們快樂起來,並且忘乎所以…… 躺上床後,我忍不住折騰了幾下,那床便發出"吱呀"的聲響,我也流露出愉快的笑容。這讓我想起在大學時代的美妙年華--也是這樣的一張鐵床以及兩個人,拉上蚊帳,帳內春情湧動,簡單而激昂,緊張而刺激,放縱而壓抑……本以為早已遠去,現在卻又觸景生情地想起……我翻身起來,沖著正興致勃勃的阮高強問道,你給我找的女學生呢? 他停了停,回過頭來說,格老子的,現在就要啊? 你覺得呢? 要得,吃人嘴軟,拿人手軟,我這就給你喊來。他停了手中的活,拿過電話準備撥通。 算了。我突然有些失落,失落於他可以這樣隨叫隨到一個女大學生,失落于這樣一個女大學生可以隨叫隨到。 咋了?他停住撥電話的動作有些詫異地問我。 我不回答,而是從床上跳下來,看了看石臼裡的骨渣,已基本搗成了骨粉。再晃到畫架前,隨手拿起一幅畫來問他,這就是用人骨畫的? 不是,人骨畫都在工作室裡,在家我只教學生畫。他所謂的工作室在牟迅的公司裡,阮高強是那裡的藝術總監,介於執行與名譽之間。 只教女學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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