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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我把材料拿給馮其樂看了。他說:「別的我倒還沒什麼意見,只是我五十多歲了,不像你們年輕,身體走下坡,吃藥是多一點好一點。要一視同仁的話,我家裡就不要吃飯了。」頓一頓又說:「獎金向有職務的人傾斜一點,那又怎麼樣?我們不搞貪污,還要靠這點錢過日子,總不能逼我們去犯錯誤吧?」他一說我覺得也還有道理,只是再把這條劃去,改革的力度就減弱了,沒有那麼鮮明的色彩了。

  晚上我把材料給董柳看,看她會有什麼想法。她看了說:「說有人開車到外面去遊玩,這不是說你?你去查一查這一條是誰提出來的,多個心眼,以後防著點。你當廳長開個車還被別人這麼說!這樣的人你不把他揪出來,讓他難受難受,嘗嘗坐冷板凳的滋味,那以後你這個廳長就不要當了!」她這麼一說我真的來了氣,我倒要去查查這一條是誰提出來的!想一想那人既然提了,就不會自己用手抄,查起來傳出去了反顯得我沒風度。查我是不查了,但要把原始材料看一看,考察考察,心裡有個數。說起來大家提意見大多是在電腦上打出來的,我原來覺得這毫無必要,就這麼不相信領導?現在想起來,他們並沒錯,給我我也要用這隱身之法啊。正想著董柳說:「別的我不管,用車我都不管,大不了不出去玩,打的出去玩,那幾個錢我也出得起。但房子這一條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職務分不算高一點,我們不排在別人後面?廳裡工齡比你長十多年的多得很,那一百六的新房蓋起來,那是為別人蓋的?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我想一想,的確也是個問題。可把這一條也去掉了,改革這太沒有色彩了。

  我說:「分不到就算了,別人工齡長那麼多,也給他們一個機會,讓大家看看,新的班子有新的思路,新的作風!」

  她說:「我別的都不要,我只要房子,我在這裡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我生氣說:「董柳你現在真的把自己當作什麼貴婦人了,沒有老百姓在下面撐著,你憑空貴得起來?你摸著良心想一想他們,想一想自己以前,也要憶苦思甜,筒子樓也住了那麼多年,這三室一廳倒住不下去了!」

  她說:「在蓋的房子我都去看都看很多次了,我心裡都看中三樓東頭那一套了,看出感情來了。怎麼裝修我都設計好了,我要鋪複合地板,我要買家庭影院,我要讓你的書和電腦有專門一間,我要讓我一波自己……我要,我就是要!」

  我苦笑一聲說:「廳裡的事你別管。」她靠在我肩上說:「大為你想想,那麼多年我們是怎麼過來的?我們苦了這麼多年,一起奮鬥才有了今天,一半是為了兒子,一半是為了房子,人一輩子就是這幾樣東西。還真的為了事業?」

  我說:「我也不唱那麼高的調子,我就是想做點事出來,好不容易有機會了,我就是想做點事。」

  她說:「你做什麼事我都沒意見,房子的事我要管,就是要管。」

  我歎口氣說:「你要我坐在臺上怎麼跟大家講話?群眾心裡是雪亮的,只是不做聲罷了。有些話不說不行,我在這個份上,上面的政策不能不說,說了又不能聯繫實際。

  我總不能像有些人無賴似的,坐在臺上大話只管講,做完全另外一套,我總得為自己留點臉吧。想起來坐在那裡可不容易,要有心理承受能力。」

  她說:「你別把自己看成特別的誰,大家都這麼說,你說了沒人說你。貪污分子天天作報告反腐敗,他坐都坐得住,你不貪污你坐不住幹什麼?」

  這時有人敲門,是丘立原來了。他一進門就說:「聽說有那麼一份東西出來了?」

  我說:「材料在這裡,今天下午拿來的。」

  他說:「看看那個東西。」就從我手中接過去看。看了一會說:「廳級幹部享受離休待遇,這是馬廳長退下來之前訂的,我們都是他手上出來的,怎麼好跟他說?離休就有個醫療費用百分之百報銷的問題,有了年齡的人對這個問題很敏感的。」又說:「集資分房還是按老辦法吧,不然你我都成問題了,那也不合適,不然蓋那一幢房子幹什麼?我們這些人到家裡來商量工作的人多,房子大點也是應該的,工作需要!」董柳說:「是這個道理,工作需要!」丘立原說:「還有出國的事,是不是誰知道我最近要去美國考察,故意將我一軍?很陰毒啊!」又說:「提拔幹部要群眾考評?笑話,那還要組織部門幹什麼?老池,這一條是針對著我們來的啊!」

  我想著自己到底還是上臺不久,身邊幾個人也不是自己提上來的,不像馬廳長那樣說一句算一句,誰提出一個建議都不能駁回去。看來以後還得組成自己的班子,任人唯親?不任人唯親行嗎?丘立原說:「這個東西是陸劍飛搞出來的吧?他自己是什麼東西?遠的不說,去年廳裡進了兩車柚子,多少錢一斤進的?當時市場上是什麼價格?我建議廳裡好好查一查!」他的口氣讓我很不舒服。再怎麼樣,事情是我佈置陸劍飛去做的,他這麼說,也是沒把我放在眼中。

  我說:「意見是大家的意見,陸劍飛也沒參加整理。廳裡有這個動作,我們是通了氣的,丘廳長你是第一個支持的。群眾的意見也許有點偏激,難免的嘛。讓人家說話,天不會塌下來。」

  他說:「讓那些人說話,他們會有什麼好話說?真讓他們說個暢快,我們大家都別活了。」

  丘立原去了,董柳說:「大為我看你好好的就別自討苦吃了,廳裡的人不支持,處裡的人也不支持,推廣到人民醫院和中醫研究院去,我看也難,你總不能一天到晚守在那裡吧。」

  我說:「群眾支持!這一百多張紙難道是我池大為寫出來的?」

  她說:「群眾是誰?他們說句話算個話?名都不敢簽,你依靠他們?等你想依靠的時候,才發現那裡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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