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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即便她心裡存著找尋記憶的想法,很努力很真誠地想要在這裡找到哪怕一絲一毫舊日熟悉的印象,最終卻發現只是徒勞。

  反倒是額角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強自打起精神,不想讓他看出異樣,於是面無表情地說:「我累了。」

  沈池看向她,沒有任何表示。

  她停了停,似乎有點勉強,又似乎是尷尬:「晚上我要住在這裡嗎?」

  結果他反笑了聲:「不然你想去哪裡住?」

  其實他們之間也只相處了幾個小時而已,但就連承影自己也覺得奇怪,因為她居然能夠一眼看出他情緒不佳,所謂的笑容也盡是嘲諷冰冷的味道。

  但她滿不在乎,考慮了一下還是說:「如果方便的話,請你送我去酒店。」

  自從獲救以來,也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個家庭,有個丈夫。可是這些對她來講,通通太過陌生,一時間無法說服自己理所當談地去接受。

  她可以和林連城住在一個屋簷下,相安無事,因為他們只是朋友。但她不能與沈池自然地相處,只要一想到這個陌生男人和自己是夫妻關係,就仿佛如坐針氈,簡直讓她無所適從。

  可是她的提議最終被無視得很徹底。她看得出來,沈池大約是用了他最後的一點耐性,告訴她:「你只能住在這裡。」

  「直到我恢復記憶為止?」

  「不管你會不會恢復記憶。」他似乎不想再和她多說半句廢話,轉身就離開了。

  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但為了防止他再回來,她想了想便過去把門給反鎖了。

  其實在林連城找到她的時候,她先是被江邊一戶普通人家給搭救上來,後來才跟去上海住了幾個月。雖然記憶缺失,但漸漸也隨遇而安,再加上聽從心理醫生的建議,不去強求自己回憶從前,日子好像逐步上了一個全新的軌道,看上去也並不是太壞。到後來,就連噩夢也幾乎不會在午夜來糾纏她了。

  就在沈池出現之前,她甚至以為自己會就此展開一段全新的生活。

  可是他的突然出現,打亂了所有節奏。那是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節奏和一個嶄新的平衡,就在短短二十四小時之內,被毀得十分徹底。

  因為她躺在這張超級大床上,用了很久才得以入睡,然後便被夢魘給纏住了。

  這一次的夢境依舊和以往一樣,並不怎麼清晰,甚至只是一些零星而又模糊的片段,但是夢裡那種驚悚的感覺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如同幽靈般如影隨形。

  她緊握住雙手,躺在床上大口用力地呼吸,就仿佛空氣始終不夠,有點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又像是深深地溺在水裡。最後就連自己也心知是做了噩夢,可是用盡辦法卻無力掙扎著清醒過來。

  心跳開始失序,連帶著影響了身體其它的機能。她無助地陷在那一片模糊的黑暗中,手腳僵硬麻木,那種極度莫名的驚恐把她整個人都包裹住……

  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突然有道聲音破開迷霧般的黑暗,將她漸漸拉回到清醒的現實之中來。

  或許是很久,又或許只有短短幾秒鐘,她在這種狀態下無法分清時間的界限,只知道最後終於成功地迫使自己睜開了眼睛。

  頂燈不知何時已經被人打開了。光線刺眼,她本能地抬手去遮,這才發現手臂虛軟,就像被耗掉了所有力氣一般。

  而之前出現在夢中的那道救贖般的聲音,此刻再度響起來,卻是來自床邊的上方:「做噩夢了?」

  她兀自調整了一下身體的狀態,才勉力撐著坐起來,就看見沈池身體筆直地站在一旁。

  他早已換掉了白天外出的衣服,又因為室內暖氣的緣故,此刻只穿了式樣極為簡單的襯衫和休閒長褲,襯衫的質料看上去十分柔軟,袖口隨意半卷著,而他一隻手還插在褲子口袋裡,或許是光線原因,又或許是夜太深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少了幾分白天的冷冽淩厲。

  此刻,他微垂視線,深黑的眼底倒映著一點暖黃的光芒。

  承影忽然就有點恍神了。

  仿佛類似的場景曾在哪裡出現過,又仿佛並不完全一樣。就在她從夢中喘息著驚醒的片刻,包括他剛才的那句話,都讓她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是這樣的感覺依舊模糊,一閃而過,沒等她抓住就很快地消失了。

  她按住隱約跳動的額角,微微皺起眉:「你怎麼會進來?」

  「你剛才叫得非常大聲。」他淡淡地看了眼門口,「就連我踹門的聲音都沒能把你吵醒。」

  她這才記起自己睡前把門反鎖了,不禁抬眼去看沈池的臉色,明明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大約是自己心虛,便總覺得他的唇角帶著些許嘲諷。

  倘若他說的是真的,倘若他們真的是夫妻,那麼她不但獨自佔據了主臥室,甚至還鎖了門。

  這樣確實是有點過分吧。

  為了掩飾尷尬,她輕咳一聲,語音含糊:「謝謝。」她不好意思問他今晚誰在那兒,又實在無法邀請他留下來一起睡,只要顧左右而言他,「我覺得有點渴,出去倒杯水喝。」

  沒等他作聲,她很快就下了床,連拖鞋都沒顧上穿,徑直走到外間去喝水。

  飲水機的上方恰好掛著壁鐘,時針堪堪指向三點鐘的位置。

  夜深人靜。

  她突然覺得疑惑,自己在夢魘中究竟發出了多大的動靜,才會將他半夜吵醒了趕過來?可他看上去偏偏又是那樣清醒,就好像根本一直都沒睡一樣。

  承影在小客廳裡灌下整整半杯溫水,這才回到臥室去。剛才的夢太可怕了,其實她驚魂未定,手指都是冰涼的。

  沈池正在床邊的櫃子裡找東西,暖色調的燈光照在他身上,也不知怎麼的,此時此刻他的存在仿佛給了她一些勇氣,竟然能稍微緩和一下心裡的不安。

  可是見她進來,他關上抽屜,將藥瓶拿在手裡直起身,沒說什麼便往外走。她猶豫著卻又不好開口,難道真要三更半夜請他留下來,卻只是陪著自己說話壯膽嗎?

  這樣過分的事,她可做不出來。

  結果他人到了門口,突然輕描淡寫地說:「明天會有人來換門鎖。今晚你如果不放心,樓上樓下的空房間隨意挑一間去睡。」

  她搖搖頭,簡直被噎得啞口無言。

  他又看了她一眼,這才離開。

  第二天一早陳南就來了,他在書房裡找到沈池,後者披了件絲質睡袍,正站在半封閉式的陽臺上抽煙。陳南朝書桌上瞅了一眼,然後走過去問:「你是剛起來,還是正準備去睡?」

  沈池早就注意到他之前的動作,不置可否地哂笑一聲:「你管得可越來越寬了。」

  陳南也半開著玩笑,攤手道:「沒辦法,誰讓之前嫂子不在家,其他人又沒那個膽子管你,我只好硬著頭皮上了。」他伸手指了指桌上那瓶安眠藥,「我記得你好長一段時間都沒吃那玩意兒了,還以為你戒了呢。勸你還是少吃點,傷身的。」

  沈池深吸了兩口香煙,掐滅煙頭走進來,一邊換衣服一邊說:「等下跟我出去一趟。」

  「這時候就放嫂子一個人在家,合適嗎?」

  他雖然沒跟著一同去上海,但也在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承影失憶了,也不知這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後續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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